“有人出來啦!”小男孩清脆的聲音響起。


    桑七趕忙走到兩人身前,也回了一禮,“沈大當家不必多禮。”


    沈季同剛起身,卻連忙再鞠躬,“桑姑娘今後便是我沈季同的救命恩人!”


    他又摸了摸沈睿明的小腦袋,“明兒,快謝過桑姑娘。”


    沈睿明晃了晃腦袋,看了又看桑七身後的裴猊,“謝謝桑姐姐~裴叔叔~”


    裴猊閉了下眼。


    桑七回頭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握住了沈睿明的小手,手心裏滿是粗繭,這和這個生來便坐擁萬貫家財的小少爺身份格格不入,“明兒受苦了,要叫裴大哥,或者叫我桑嬸嬸。”


    沈睿明倒不怕生,眉眼靈巧,“謝謝裴大哥,桑嬸嬸~”


    桑七,“……”


    裴猊側眸不再看他。


    沈睿明撇了撇嘴,“桑姐姐,裴大哥…”


    裴猊才回頭看他。


    沈睿明臉上又笑了,他才被這個厲害的大哥哥救回來,雖說有個莫名其妙出來的爹,可他最親近的還是這個大哥哥。


    沈季同眼眸一閃,明白真正的恩人還是裴猊,桑七怕是他的心上人。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的人情竟都有人會不要,轉手送給他人。


    他側身展手,“桑姑娘,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桑七沒拒絕,“不如我們進府一敘?”


    沈季同笑得春風得意,“甚好。”


    多年遺憾,一朝了卻,今日他怎能不高興。


    桑七低聲對裴猊道,“夫子,二嬸!”


    裴猊點了下頭,往衙門飛去。


    他怎麽有時覺得這嬸子有些多餘了呢?


    枕霞閣的大堂基本沒用過,但寶珍時不時也會打掃,還是挺幹淨的。


    桑七招呼眾人坐下,便要去倒茶。


    沈季同忙止住她,“不敢不敢,我閑來極喜喝茶,讓我給桑姑娘泡壺茶,嚐嚐沈某的茶藝,是否還入得了嘴。”


    桑七笑著點點頭,“今日極有幸。”


    她不大會和這些大人物打交道,但也不怯,慣來是最真誠的。


    沈睿明圍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姐姐,我想吃糖了~”


    沈季同不讚同地看著兒子,“明兒,怎可如此無禮?”


    沈睿明哼唧了一聲,垂著頭就要走開。


    桑七從袖袋裏摸出顆糖,剝開糖紙,放在了他嘴邊,“吃。”


    沈睿明趕緊塞了進去,還小心地看了沈季同一眼。


    桑七摸摸他的頭,小孩子的頭發軟軟的,手感很好。


    “明兒還是孩子,愛吃糖是天性,沒甚影響。”


    她是真不想這對難得相聚的父子又因為什麽別的原因再麵對分離或是離心。


    沈季同搖搖頭,“是我太急了。桑姑娘就別再叫我沈大當家了,太客套了。不介意的話,便叫我沈叔吧。”


    “好,沈叔。”桑七可是很想和他拉近些關係的。


    這沈大當家做生意以義氣聞名,所以人稱大當家。


    她對這樣的名聲很是敬仰。


    “這就對了,小桑快來嚐嚐我的茶。”


    第一杯茶泡好,沈季同便親自端給了桑七。


    “不知我是否有幸也嚐嚐沈大當家的茶啊?”


    人未至,聲已到。


    桑七笑了,是嬸子。


    沈大當家看著朗步走進來的女子,一身綢緞都不及本人貴氣。


    鄭凝珍大大方方衝他行了一禮,“鄭凝珍,沈大當家見好。”


    沈季同連忙站起了身,“久聞不如一見,鄭大娘子見好。”


    他是嶺南的地頭蛇,可鄭家可是京城皇商,他可不敢拿喬。


    鄭凝珍笑著請他坐,“今日除夕良夜,全做家宴,大家都自在。”


    沈季同笑著點了下頭,揮了揮手,給鄭凝珍和裴猊倒茶。


    沈家其他人紛紛放下禮物,全都退了出去。


    鄭凝珍先是聞了聞茶香,慢慢抿了一口,“沈大當家好本領。”


    這泡茶技術,能將這麽差的茶葉活生生提了好幾個層次的好喝,厲害。


    沈季同笑得臉上的褶子都皺在了一起,能碰到個識貨的,不容易。


    這時,寶珍提著食盒走了進來,桑七起身接了過來。


    寶珍力氣沒她大,她幫忙提。


    她又將菜一盤盤端出來,擺到桌上。


    寶珍眼裏帶謝看了她一眼,趕緊退了出去。


    她可不想在這裏麵呆著,她給自己做了好些自己想吃的,還買了好些街上的吃食,準備自己好好大吃一場。


    桑七指指菜,“這是蔣嫂子做的菜,極好吃,沈叔多吃些。”


    沈睿明坐在了裴猊的旁邊,右手邊是桑七。


    桑七給他夾著菜,他吃得直搖頭,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


    沈季同拿起了筷子,“沈某今日真是有幸。”


    他已年近五十,雙親早已逝世,沒有沈睿明的這七年除夕,他都是在祠堂度過的。


    他給祖宗上香祈禱,保佑明兒還活著。


    菜入口,他兩眼一亮,“當真極好吃!”


    就是普通的家常菜色,吃著吃著就像母親生前給一家人做的飯。


    輕而易舉就勾起了他心中對家的懷念。


    鄭凝珍給沈季同倒了酒,要給桑七倒。


    桑七想到中午醉酒的暈乎勁,忙擺手,“我不喝酒了。”


    幸好是夫子當時回來了,要是不是夫子,是別的人。


    她真是要悔死。


    裴猊倒沒拒絕,他酒量極好。


    不知怎的,酒入喉腸,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


    雪山之巔,寂靜無聲,隻有一叢篝火,一個老人和自己圍坐。


    “帶兵打仗,拚的就是先見之明。這先見之明從何而來?從天文地理,人性士氣,朝堂內政這些方方麵麵而來。你手中握著的是別人的父親,丈夫,兒子,卒死便是一家死,雖死,卻要死得其所!”


    裴猊抬手扶了下頭。


    桑七有些緊張,忙問道,“夫子,怎麽了?”


    裴猊趕緊放下了手,“無事。”


    沈睿明夾了魚頭放在了裴猊碗中,“大哥哥,吃什麽補什麽,吃魚頭補腦子。”


    桑七笑得燦爛,哪想裴猊反手將碗放在了桑七麵前,“我記得你喜歡吃魚頭。”


    他都還沒開始吃飯,碗幹幹淨淨的。


    桑七臉刷的一下紅了,趕緊低頭去吃魚頭了。


    沈季同笑著看三人,也不知什麽時候,明兒才會像對裴猊一般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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