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十年前蓋聶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端木蓉入宮為嬴政醫治頭疾,而蓋聶身為首席護衛,自然是見過的。不過僅僅局限在有點印象,並沒有什麽交情。


    “端木蓉乃是醫仙念端前輩的弟子,原來竟又被藥王前輩傳授醫術,當真難以想象。”


    醫仙和藥王的真傳弟子,她的醫術究竟得是什麽程度,想到這裏蓋聶不禁稍微放鬆了些,有端木蓉出手,項少羽應該可以恢複。


    衛莊斜眼看著郭生的表情,知道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他也抬頭望向對麵那座山,問道:“既是藥王真傳弟子,按理說,她的地位還在你們之上,你們在這裏,她為何獨居在那裏。”


    郭生一張大臉上濃眉耷下,深深地搖頭歎息:“唉,她雖得先生真傳,卻已經放棄了醫者的身份。居住在那裏,是為了給念端前輩,守孝。”


    ……


    十年前,趙地,邯l鄲城。


    一輛馬車悠悠地在一家閉門的醫館門前停下,車上走下來一個紮著頭巾,青絲活潑的年輕女子。


    “師父,小心。”


    “終於回來了,在鹹陽城,總覺得過於沉悶,還是這裏好。蓉兒,你先去開門吧。幾個月沒回來,家裏怕不是都結蛛網了。”


    “是,師父。”


    端木蓉結束了為秦王嬴政的治療,便告別陸言,和師父念端回到了邯l鄲經營的醫館。原本,平靜的生活大概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是沒過多久,天下就被一則消息轟動——國師陸言失蹤,疑似身死。


    念端半輩子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也很明白如陸言無限風光背後的危險,再加上曾聽過陸言透露過零星的信息,因此對這件事反應不大。


    但對於端木蓉來說,這是一次嚴重的心靈塌方。


    “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麽,陸言先生怎麽會死!他之前說過自己時日無多,就是指現在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端木蓉手上還抓著搗藥用的藥杵,一把掀開房間的布簾,不管不顧就衝著念端一通追問。她一手扣著門框,身體劇烈地起伏著,不知名的植物汁液還沾在衣裙上。


    “蓉兒,你先冷靜下來。陸言的情況沒那麽簡單,他既然有所預感,那麽就不可能坐以待斃。他現在隻是失蹤,沒有人拿的出他的屍體。”


    念端的解釋足夠理性了,但端木蓉顯然難以接受。


    “師父,是你告訴我,醫者醫人,有的人卻可以醫這亂世。你和我在邯l鄲這些日子,不就是在確認陸言究竟有沒有醫世之心。他有!他的才華,他的武功,還有他的手段,他已經為這亂世做得夠多了,效果也可以看見了,為什麽!”


    助紂為虐的陸言,原來是真心對待天下各國子民的仁者。許多人口口聲聲的暴君嬴政,原來是勵精圖治的英明君主,即使重病纏身,也不想耽誤一日的朝政。


    端木蓉從燕國走出,親眼觀察這個天下,這才有了許多顛覆性的認知。


    打了七百年的戰爭,終於快要結束了。秦國一統天下後,山川地域不再有國界的劃分,所有的百姓都是一個國家的子民,和平的腳步正在到來。


    然而突然間,陸言就死了。


    在醫治嬴政期間,端木蓉則與陸言有過一段對話。


    “醫者醫人,有的人卻可醫治亂世。無論是秦王,還是你,都不可以死。在實現七國百姓都是一家人之前,你不可以死!你醫治亂世,那我便醫治你。”


    身為醫者,擁有救死扶傷的力量,敢令閻王低頭。可數百年的亂世,無數的死傷者,端木蓉清楚地知道,身為醫者有多麽無力。


    當端木蓉的醫者仁心認可了陸言,也明白了一統天下的意義在哪裏,她終於發自內心地決定,要幫助陸言為醫治亂世出一份力。


    現實沒有等到她有所成就,陸言就已經身死。她信誓旦旦的決心,被殘忍地,映照成了一個笑話。


    不過十八歲的端木蓉,人生剛剛燃燒起來的希望與激情,就此被一記重錘敲碎。


    師父念端為了不讓端木蓉意誌消沉,選擇不再隱瞞自己身染沉屙、命不久矣的消息。


    而端木蓉為了醫治師父,自然也沒空去管天下大事,一心一意撲在醫術上,後來更搬到藥王穀,向藥王公孫光學習。


    在後來的這些年裏,那個英明的秦王嬴政變了,他的帝國根本沒有善待六國的子民。“七國百姓都是一家人”,成了國師陸言的一句空話。


    陸言是生是死,對於端木蓉也不重要了。多年銷聲匿跡,曾經的理想國度破滅,百姓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就算陸言現身了,端木蓉也隻會給他幾個耳光。什麽夢想醫人醫世,心已經冷了。


    最後,她得到了藥王公孫光的真傳,依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念端,一步步地投向死亡。


    端木蓉如今二十八歲,她除了這一身醫術,一無所有。但這一身醫術,沒有能挽救任何一個,她竭力想要留住的人。


    ……


    蓋聶很輕鬆地翻過了那座山,一個人前去拜訪端木蓉。項少羽是自己帶回來的,沒有注意到蛇女在自己眼皮底下用蠱,這是巨大的失誤,自己有義務讓項少羽恢複。項氏,不能再死人了。


    層層山林之下,隱約可見一縷炊煙,蓋聶眉目一動,頓時朝著炊煙尋過去。


    ……


    當然,這不是什麽炊煙,而是端木蓉跪坐在一座石碑前,正燒著一堆木柴。


    石碑上刻著很古怪的字,“先師念端之墓”,下麵還有一行小的,“不孝女蓉立”。


    ……


    蓋聶的腳程很快,片刻就趕到了“炊煙”的現場,也大概認出了端木蓉。


    頭上還是紮著一塊頭巾,很舊,原本可能是繡著藍色花紋,但現在看上去隻有灰白了。衣服是鵝黃色的布衣,全身上下一點花紋或者別的點綴也沒有,樸素得過分。


    當她察覺蓋聶的到來,緩緩扭過頭,那厚重的劉海壓在額頭,眼睛也如一潭死水,空氣中無端就冒出陣陣寒意。


    蓋聶劍眉一皺。


    他依稀記得,端木蓉是一個冷清的女子,但醫者仁心異常熾熱。然而眼前這個,已冷得不像是活人。師父念端故去,對她的打擊竟然大到讓她心如死灰……


    “你是什麽人。”


    “端木先生,在下蓋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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