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夜色如墨。


    馬場裏陣陣廝殺聲傳來。


    聲音越來越近了。


    深洞不見底,燈火閃爍。


    婁野隱隱聽見了洞外的打鬥聲,急得抓耳撓腮。


    這些人瘋了,全都瘋了。


    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放出馬場有金礦的消息。


    狗屁的金礦,他怎的一塊都沒見著?


    他瘋狂催促手下,“還在磨蹭什麽?你們一個個的是沒吃飯嗎,不想死在這裏的,都給我搬快些……”


    話還沒說完,又聽得手下來報,“主子,官差來了,崔知府帶了一大隊人馬來剿匪,正朝著這邊過來。”


    “除了崔知府,可還有別人?”婁野眉頭擰的能夾死蒼蠅。


    一定是陸青瑤報的官。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就知道那幾個飯桶根本攔不住那女人。


    那人回道:“有,崔知府身旁還有一人,書生模樣打扮,但瞧著官差們都對他唯命是從,恭恭敬敬的。”


    婁野心中微凜。


    書生模樣,還恭恭敬敬的……


    好像那位大理寺少卿傳聞中就是這樣的,書生模樣,鐵血手段。


    他猛然想起,秦通判之前明明是去陸園追查顏煥的行蹤,結果卻成了刺殺景王的主謀,還將自己給搭了進去。


    陰謀……


    全是顏煥和景王的陰謀。


    他往臉上抹了把汗。


    如今這人又來了,生死隻在一線間。


    對著賣力搬箱子的手下吼道:“快……快傳令下去,都別在洞外守著了,全部退回來,將洞口給我堵死,堵嚴實了,一個時辰內必須將箱子全部抬上船,否則你們就自行了斷吧。”


    這話很管用。


    若是任務完不成,又不想落入大理寺手中,就隻能自行了斷了。


    這是他們的命數。


    果然,不到三更,裝滿餉銀的箱子就全部被抬上了船。


    上船前,婁野讓人將山洞給毀了。


    毀屍滅跡,這是他們慣常用的手段。


    不過這倒是正中陸青瑤下懷,洞毀了,這事就跟她沒關係了,單純的就是受害人。


    馬場裏。


    匪寇們相互廝殺。


    殺紅了眼就停不下來。


    別看他們都是土匪,可土匪與土匪之間也是有競爭的。


    爭地盤,爭肥羊,爭女人……


    經常大打出手。


    難得今日將他們聚在一起,來個鷸蚌相爭,等到官差到來的時候,他們早已是強弩之末。


    倒了一片。


    崔知府感覺自己就是那得利的漁翁,撿了個大便宜。


    至於林子裏的山洞,他完全沒有要強攻的意思,隻讓人在洞口做出打鬥的聲音。


    洞外打鬥聲漸小。


    洞內一口口的大箱子已全部搬空。


    不知不覺。


    已是後半夜。


    月朗星稀。


    月光如水,灑在江麵上。


    波光粼粼。


    一輪圓月倒映在水麵上,似是有兩輪月亮。


    空中一個,水裏一個。


    月圓人團圓。


    每每看到圓月,總會勾起人的相思愁緒。


    婁野一屁股坐在船頭,任夜風吹幹了被汗水浸濕的衣裳。


    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忙活了一日,此刻肚中空空,又出了一身的汗,就感覺整個人飄飄然,軟綿綿的。


    不止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愣神之際,就看到水中月影在晃動,晃得越來越厲害。


    月影直接在水中蕩漾開來。


    他就納悶了,這會兒風已停,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也停了。


    水麵怎麽還會動?


    靜……


    四周安靜得可怕。


    隻有嘹亢的蟲鳴聲和潺潺流水聲。


    河岸兩旁漆黑陰森,偶爾有幾道綠光在晃動。


    婁野腦子瞬間清醒。


    “小心戒備,有水寇……水裏有人……”他高呼一聲,立即起身。


    可大家搬了一天一夜的銀子,十分疲憊,反應都慢了好幾拍。


    話音剛落。


    婁野就感覺脖頸處一片冰涼,刺骨的寒意瞬間蔓延至全身。


    “不想死就別動。”身後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他心下一驚,不敢動彈半分。


    眼睜睜看著水下冒出無數黑影,這些黑影迅速上了他們的船隻。


    不一會的功夫,兩艘船上便站滿了黑衣人,個個人高馬大。


    這些人二話不說,提刀便衝了上去,刀刀見血,刀刀狠辣。


    而他的人,在這些黑衣人麵前,簡直是不堪一擊。


    “鏘鏘鏘鏘……”


    “撲通撲通……”


    隻一盞茶的功夫,有人落水,有人被擒住了,無一幸免。


    水麵恢複了寧靜。


    婁野被五花大綁的捆了起來。


    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目光掃過了麵前的幾人。


    書生模樣?


    是顏煥,大理寺少卿,他認得。


    至於中間那個身材高挑的男子,他毫無印象,但見他剛才的身手,隻驚歎顏煥身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


    一轉眼就瞧見了他們身旁的婦人。


    婁野驚詫道:“陸青瑤,怎麽會是你?你不是被匪徒砍傷了嗎?”


    剛剛說話的女人,就是她。


    他們一夥的!!


    陸青瑤抽出長劍抵在他喉間,“婁野,你助紂為虐,盜取軍餉,害得邊疆戰士食不果腹,害得我陸家滿府抄家流放,怎的,我就不能來殺你了?”


    婁野仰頭看著天,臉上露出一抹淡笑。


    “陸娘子,咱們可是同夥,你也脫不了幹係的……”


    陸青瑤訕笑:“是嗎,你有何證據?”


    證據?


    婁野身子僵住了。


    山洞被毀,也無人見到他們將銀子藏在山洞……


    他們這是聲東擊西。


    “你……你們故意給我下套?”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幾人。


    罷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無話可說,你們要殺便殺。”


    招供,那是不可能的。


    他仰頭看著圓月。


    不知同在一片天空下的妻兒是否能看到?


    想起自己竟已離家三年了。


    他原是工部一個小小的從六品虞部郎中,掌管山澤、苑囿和礦冶。


    官雖不大。


    但他殫精竭力,盡忠職守。


    卻莫名的被人構陷殺人,入獄。


    以為必死無疑的他,又被肅王救出,送往江州,成了一家酒樓的掌櫃。


    為肅王傳遞江州消息,采買糧食。


    當他以為在江州生活富足安穩,準備將妻兒從老家接到江州團聚時,才得知他們已經被肅王接到了京城。


    他日日擔驚受怕。


    可為了妻兒,即便成為肅王的狗,他也毫無怨言,隻能任他差遣。


    一年前。


    秦大人把他帶到了這個山洞,將煉銀一事交給他。


    好多銀子。


    他此生都沒見過那麽多銀子。


    看著麵前一箱箱白花花的銀子時,先是震撼。


    再看到銀錠子上的官印,聯想到離開京城時,聽到的傳言:鎮北大將軍陸淮安貪汙軍餉,滿府抄家流放……


    他頓時嚇得癱軟在地。


    可仔細思量過後,他瞬間就明白了這些官銀來自何處,也知道肅王為什麽會選中他。


    因為他曾任虞部郎中,掌管著大梁的金銀礦冶煉。


    肅王找他來是為了煉銀。


    他掙紮過,也想過逃跑。


    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


    他想要妻兒活著。


    事到如今,若是他這會死了,不知道肅王會不會一念之仁放了他妻兒。


    這樣想著,他就將腦袋朝著刀刃撞去。


    “你就這麽想死?”穆雲戟一把將他給拽了回來。


    沒死成。


    婁野垂喪著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穆雲戟將一個香囊放在他手邊,“婁野,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妻兒過得如何,是死是活?”


    想,當然想。


    婁野目光落在香囊上,眼眸微怔。


    他撿起香囊,盯著穆雲戟,“你是誰?你為何會有我兒子的香囊?”


    這是妻子給兒子繡的,香囊上的一針一線都是出自妻子之手,裏邊裝的是護身符。


    兒子從不離身。


    他連忙打開香囊……


    護身符還在。


    隻是,還多了一張紙條。


    上邊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字:活下去。


    這……是兒子的字跡。


    妻子不通文墨,隻兒子識得幾個字,但還沒到寫信的程度。


    從前每次收到的書信,都是找人代筆的,但每次都會夾著妻子的信物。


    為何兒子的親筆書信會出現在這裏?


    婁野有些激動,抓住穆雲戟的衣擺,“你把我兒怎麽了?”


    “你兒子現在在我府中……”


    穆雲戟又從袖袋裏掏出一根銀簪遞給他,“你夫人去年開春就死了,我見到你兒子時,他在與乞丐搶食,這些信物是他托我交給你的。”


    “不可能,我上個月還收到我家娘子的來信,怎麽可能死了?”


    陸青瑤看著他手裏的字條,問道:“你確定那信是你娘子親筆所書?”


    這話倒是提醒婁野了。


    怎麽可能是娘子親筆所書,她認不得字……


    那信,是可以偽造的。


    婁野雖已認清了現實,但仍是不願相信,“我如何信你們?”


    穆雲戟拿出腰牌,“我乃申國公穆雲戟,奉陛下之命前來追查軍餉盜竊案。”


    他原是不想那麽多廢話的,可此人是軍餉案至關重要的人證。


    他的供述關係著陸將軍是否能夠翻案。


    得讓他信任自己才成。


    婁野相信他是申國公,卻不願接受妻子已死的事實。


    “我想知道我娘子是怎麽死的?想知道她們母子這幾年是怎麽過的?”他死死咬著唇,唇角微微滲出了些血跡,聲音有些嘶啞。


    陸雲戟幽幽道:“肅王將他們母子接到京城後,安置在京郊的一處田莊,便沒再過問,一開始田莊管事還好吃好喝的供著,可時間一久,那管事見上邊並不在意他倆的死活,便沒再當回事,開始肆意欺辱他們,你夫人不堪受辱,帶著兒子出逃了,為了助你兒子逃跑,她又被捉了回去,被人活活打死……”


    “夠了,不要再說了。”婁野瘋了似的蜷曲在地上抱頭痛哭,身體顫抖。


    他沒想到自己在江州為肅王出生入死,那混球竟縱容手下欺辱他妻兒。


    害他娘子致死。


    可惡。


    該死……實在是該死!


    他不能讓娘子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穆雲戟以為他不肯信又繼續說道:“你兒為了躲避那群人,便混在了乞丐當中,直到我和顏大人接手了這案子,才找到了他,他如今就在我府中,等著你回去。”


    沉默半晌,婁野忽的開口道:“我信,我信你們。”


    穆雲戟他不了解,但顏煥他還是信的,這人在大理寺可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


    不管出於什麽目的。


    如今,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況且,現在也隻有他二人不畏懼肅王,能庇護得了兒子。


    他得為兒子謀條生路。


    他跪趴到穆雲戟和顏煥跟前,“大人,隻要你們能護我兒子周全,我願意和盤托出,你們讓我說什麽,我便說什麽,我必將我所知道的全部供出來。”


    “好,我答應你,護你兒子周全。”穆雲戟點頭應下,但實在是同情不起來。


    邊疆無數戰士因為他們,缺食少糧,連餉銀都發不出。


    卻依舊要拋頭顱灑熱血。


    這些人,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隻是幼子無辜,那孩子不該受他所累。


    有了穆雲戟的承諾,婁野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他還有許多事要做,絕不能死。


    穆雲戟和顏煥這會是真的坐收漁翁之利了,連船都是現成的,直接載著兩艘船一路北上。


    神不知鬼不覺的前往京城。


    道別時,穆雲戟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句,“等我們消息,你父母兄嫂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陸青瑤千言萬語,也隻化了聲,“多謝……保重……”


    他們都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見的。


    天色漸亮。


    天空中泛起了魚肚白。


    秀秀架著小船來將阿姐接了回去。


    映照著晨曦的陽光,阿姐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一夜。


    城外風聲鶴唳,打打殺殺。


    城內風平浪靜。


    百姓們在雞鳴狗叫聲中醒來。


    商販的叫賣聲,吆喝聲,還有打開蒸籠騰騰的熱氣。


    讓陸青瑤覺得樸實而溫暖。


    兩人相視一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趕在孩子沒起床前,熬粥、蒸包子、炸油條、包餛飩……


    今天是個好日子。


    薑淼淼是被屋簷下的喜鵲鬧醒的。


    起來一看,娘親和姨姨都安然無恙的站在她麵前。


    她鼻尖一酸,嗷嗷哭了起來。


    隻有她知道,娘親和姨姨昨兒經曆了什麽。


    有點難過,難過之後是開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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