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去海邊吧,我還沒見過海呢。”


    來路已經被雪壓垮,左紅蓮跳上我的後背,指點我向深山行走,徹夜不眠的趕路,明天下午就能走到河南地界,我們的第一站就定在青島,左紅蓮想要去海南,我感覺海南人多,指不定她又出什麽幺蛾子,要按我真正的想法是去廣西,最偏僻的漁村看一眼大海就算了。


    遠遠望了一眼山頂亮著暈黃燈光的小院子,我感覺人生總有許多意外,三年前我恨不得碎屍萬段的女鬼,如今卻要帶她去旅遊,那時她張牙舞爪,滿身傷痕的恐怖模樣,如今卻像隻熟睡的貓兒,靜靜趴在我的後背,若不是鼻子裏噴出細微潮濕的氣體打在我脖子上酥酥,癢癢,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似乎,陪她玩兩年也是個不錯的經曆,隻要她別發瘋就好。


    但事實證明,狗改不了吃屎,左紅蓮變成不文靜的女鬼。


    吃飯結賬時,我會發現錢包不在了,左紅蓮消失的無影無蹤,靜謐清幽的小村落腳時,人們會在我身後看到一隻無頭的女鬼。


    就連睡覺都不得安生,總有濃妝豔抹的女人敲門,說我叫了特殊服務。


    最慘的一次在貴州,左紅蓮騙我吃了三天的野果,味道確實不錯,甘甜多汁,唇齒留香,後果就是腹瀉一周,整日裏昏昏沉沉,我以為她的惡作劇到此為止,卻沒想到這些陰寒的水果搞得我命火微弱,陽氣稀薄,她趁機上我身去燈紅酒綠的夜店消費,等我清醒時,已經喝的爛醉如泥,被兩個捏著蘭花指的男人扶到了賓館,我真不知道左紅蓮死於建國之前,是怎麽知道同性戀酒吧這些事的。


    時光如白駒過隙,兩年共計七百多天,可有左紅蓮在,每一天都過的無比充實,別看她二十多歲的模樣,調皮起來卻如十三四歲的女孩一般,好幾次我都恨得牙癢癢想要離她而去,可左紅蓮隻要可憐巴巴的拖著我道歉,便心軟了,我一直安慰自己,她受苦多,也隻剩下兩年,陪一天就少一天。


    日子一天天過,兩年一點點少,左紅蓮的惡作劇越來越過分,可她的笑聲越來越歡心,不再是陰霾瘮人,反而如初生的嬰兒,每一次笑都讓人感到單純與清澈,當她幻化出一條白色連衣裙,光著腳露出半截小腿坐在欄杆上暢快的看著我的狼狽時,我都想讓自己變得再窘一些,好讓她更加開心一些。


    最後三個月,左紅蓮連續三天都落落寡歡,有一天清早沒見到她,我正要熟練的裹著床單開窗逃跑,卻發現衣服和錢包都在,她並不是為了捉弄我而消失,於是我一直等,等到夕陽西下,一個漂亮的女孩敲門,我輕車熟路的掏出錢遞給她:“現在不想了,不好意思。”


    這女孩卻拉住我的手往外走:“抓緊時間,這個女孩還有三天的壽命,我幫她父母賺了些錢,這才說服她把最後三天送給我。”


    三天過後,左紅蓮又開始笑了,我也很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開始在乎她的喜怒哀樂,她不開心時,我也變得不開心,於是我想到一個好主意,找那些大限將至的女孩,用錢買她們的所剩不多的日子。


    想法不錯,可收效甚微,並不是每個人我都能算到她們的壽命,偶然間算到的,也無法說服她們相信自己快死,找那些病到奄奄一息的,左紅蓮又喜歡玩些刺激的遊戲,本來人家能活半個月,一趟過山車沒坐完就死了。


    我倒是不在意她強行上人身,可左紅蓮變了性子不想害人,而若非快死的人的身體,她也無法體會到真實的感覺。


    縱然萬般努力,九十天的時間也不過有寥寥十七天讓她享受到了真正的生命,我一直擔心她來了性趣,要在所剩無幾的日子裏與我同床,那樣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可她並沒有這種意思,我很隱晦的問她要不要找個帥哥,左紅蓮簡單的笑笑沒有回答,嘴角牽動的很無力,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由於生前的不堪經曆,她一直很自卑。


    該來的總要來,在狂笑中連續喝了三天的酒,早上九點,左紅蓮忽然撲進我懷裏痛哭,等她哭夠了,又微笑著說:“走吧,咱們該回碗子村了。”


    飛機上,我抱著的陶土罐子裏傳出一個略帶哭腔的聲音:方航,我不想回去,我害怕那間屋子。


    更怕的,是曾在屋裏子發生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明明已忘記1


    星光點點,些許光輝灑進山中便被黑暗吞噬,一隻亡魂縮在樹下抱著腿。腦袋埋進膝間瑟瑟發抖,肩膀一下下的顫動好像在抽泣,見到這副可憐模樣,胸中的怒氣頓時飄散,我坐在旁邊摟住她的肩膀,左紅蓮歪腦袋靠在我身上。


    我說:“院子裏有兩具屍體,死了兩年多吧!”


    左紅蓮抬頭往我,清淚劃出兩道水痕:“那個老畜生害的,害的人越多越不得解脫。”


    “你早就知道,卻沒有告訴我,而是看著他們送死?”


    淚泉更湧,如我開始在意她,她也變得在意我的情緒:“我不想讓他好過。我要讓他一輩子困在這裏,你別生氣,一會我就走了”


    “不生氣,那老家夥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放心。”


    “嗯。”乖巧的嗯了一聲。左紅蓮閉上眼,感受最後的溫存,可她是鬼,不可能體會到活人的溫度,於是我劃破中指,塞進她嘴裏,左紅蓮輕輕的吮吸,這是鬼最大的享受。如吸毒一般上癮。


    月到中天,人欲離別,左紅蓮猛地吸著我的指頭,貪婪的想讓這種舒適變得更加厚重,我感覺一陣眩暈,雙眼發黑,險些沒昏死過去。


    終究,她還是舍不得吸死我,意猶未盡的鬆了口,將嘴角的血絲舔淨,起身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泥土,這兩年來她的動作越來越像人。


    “方航,我該走了。”


    “嗯,一路平安。”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應該問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死。”


    左紅蓮咬著嘴唇。小女兒撒嬌似的捏了我一把:“那種話我哪說得出口。”她不再問那個確定了答案的問題,溫柔的摟著我的脖子說:“我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如果有機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留下,可你知道,這樣做不現實。”


    我問過左紅蓮為什麽知道自己兩年後會離開,她說做了鬼,冥冥之中就能感覺到那些活人無從查覺的東西。


    人間有法律,可總有些人在鑽法律的空子,陰間也有規矩,可陰間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地方,這句話是爺爺說的,我問他,人間有厲鬼害人性命,為什麽陰差不將厲鬼帶走,爺爺說陰差是賤骨頭,大嘴巴子抽上去,比孫子還老實。


    爺爺的意思是說陰差不敢拘厲鬼。


    細說起來,鬼這玩意的戰鬥力與怨氣成正比,生前委屈越大,死後攻擊力越高,陰差可以對付一兩隻厲鬼,可若是一視同仁將厲鬼全部拘走不讓他們報仇,恐怕閻王爺也得被趕下台來,可若是挑軟柿子捏,那些本來就很怨恨的厲鬼得不到公平待遇,軟柿子又變成硬柿子,所以厲鬼沒報仇之前,從來沒有陰差敢拘。


    就是這樣,左紅蓮能在小院裏呆了幾十年,而她出去之日,便是散去怨氣之時,她沒有那麽厲害了,變成普通的鬼,但陰差也不會立刻拘她,總要有個清算判定的日子,若是正常的話,左紅蓮會有二十年陰壽可享,她雖然害過人,可與她本該害的人相比,微乎其微了。


    二十年的陰壽,牛哥讓倌人放她一馬,可看管左紅蓮的倌人非江雲鎮的老頭可比,雖然牛哥也比我厲害卻不得不與他談條件,十年換一年,二十年變成兩年,牛哥和倌人打了一架,拚死為左紅蓮多爭取了半年。


    如果她在倌人那裏,有牛哥照應和供奉,她可以過得很滋潤,但左紅蓮不願意,寧可在我身邊過兩年。


    半年前她曾說過一句話,如果我不願意陪她兩年,恐怕我家現在已經沒有活人了。


    今夜,就是陰差押魂的日子,如果我不想讓她走,就隻能趕跑陰差,而這樣做的後果估計爺爺也扛不起,否則在杏橋村時他也不會躲著陰差,更何況我是方航而不是方雲訊,隻可能陰差帶我走,而不是我把他們趕走。


    離去已成定局,留個珍貴的念想才是正經。


    “那個左姐。”這兩年她一直讓我叫她紅蓮,可即便我們的感情急劇升溫也始終沒有答應,這個名字太他嗎土了,還難聽:“左姐,你說我有生之年能再見到你麽?”


    “我也想,起碼幹幹淨淨的再出現在你麵前”


    又是一陣心碎的眼淚,我急忙安慰她:“你在我心中是最純潔的。”


    “比你的山女呢?”


    我搔搔頭,不好意思道:“你知道她?牛哥說的?他的嘴夠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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