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不恕被侍衛從車上抱下來的時候還懵著,看到他上輩子也沒機會走過的王府大門,以及等在外麵的連綿不絕的車輛,更覺得發懵。


    怎麽一覺醒來,變化這麽大呢。


    他其實一直防著攝政王會拋棄姨姨,沒想到,這位涼薄的攝政王,竟真得看重姨姨至此,不僅事事不瞞著,還如此隆重地把姨姨帶到了王府。


    “小公子,屬下抱著您走吧”,跟在衛不恕身後的侍衛說道。


    衛不恕忙快一步跑開了,“我自己走”,又裝著好玩去拽樹上的琉璃燈,其實把這幾步一景的布置都看個遍。


    外麵,看著小孩子跑進高大巍峨的府門,最先到達的戶部尚書夫人掀開車簾,招手讓外麵的丫鬟湊近幾分。


    吩咐了幾句話,隻見這丫鬟就笑著走到王府門口的守門人旁邊,問道:“不知可否詢問一下,剛才進去的那位小公子,是小王爺嗎?”


    目不斜視的守門人斜了她一眼,嚴肅道:“胡說什麽呢,我們王爺王妃成婚還不到一年。”


    丫鬟麵上的笑容不減,又問道:“那不知該如何稱呼,我們家夫人想問問,準備什麽樣的禮物合適。”


    “小公子是王妃收養的,王爺和王妃都以子侄待之。”守門人想了想,說了。


    丫鬟道謝後,轉身急匆匆回去。


    一上午,等在外麵的車輛越來越多,小官之家也準備了禮物,能不能進門兩說,王妃進府,他們這禮物一定得送到。


    遊蕊睡夠在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半晌午了,看到不知何時睡在床外側的宿岩,她放輕了動作起床。


    也沒驚動人,挽上頭發就繞過幾重式樣不一的隔斷來到外殿。


    衛不恕正坐在鋪著軟褥的榻上,手裏拿著個玉質的九連環,看到遊蕊出現,忙跳下來,喊道:“姨姨。”


    遊蕊蹲下來,扶住他,笑道:“醒來沒看到姨姨,害怕嗎?”


    “不怕”,衛不恕已經裝萌裝習慣了,“擔心姨姨。”


    遊蕊捏了捏他的臉頰,“吃飯沒?”


    “來到這裏就吃過了”,衛不恕答道。


    旁邊守著的丫鬟說道:“小公子吃了一碗粥,兩個包子,還有一碗芙蓉蛋羹。”


    遊蕊點點頭,問道:“午飯可準備好了?”


    丫鬟說道:“廚房隨時都準備著,王妃要用午飯的話,奴婢這就去傳。”


    遊蕊便道:“那等會兒吧。”


    接下來和衛不恕一起坐在榻上玩起九連環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醒來不見睡著時還抱著的媳婦,而趕緊出來的宿岩。


    遊蕊回頭笑道:“睡飽了嗎?”


    “醒了怎麽不叫我?”他走過來站在遊蕊旁邊,聲音裏還帶著剛醒來時的惺忪。


    “你睡得那麽香”,遊蕊放下拆半天隻拆下來一半的九連環,說道:“早餓了,快傳膳。”


    宿岩的手放在她烏黑的發上揉了揉,“餓了就吃飯,不用等我。”


    遊蕊把他的手拿下來,“反正快中午了,我猜你不會睡太長時間。”


    午飯端上來之前,先抬來了一張八仙桌,雖然還是有些大,卻比早上那張好多了。


    悠悠閑閑地吃完午飯,遊蕊正要和宿岩說回青石街去,明天初二,她還得回娘家,從那邊走比較自在,不用一動就驚動好些個下人。


    宿岩這才把外麵還有人等著拜見她的事情說了。


    遊蕊:“---”


    無奈又得換好衣服,裝扮起來,問過宿岩哪裏是待客的殿,得到一個隨意的答案,遊蕊便選擇在不遠處懸掛著承露接天匾額的殿宇中接待那些人。


    殿裏浮動著單調的瑞腦香,因為提前有下人過來布好炭盆,並不陰冷,但是也能看得出來,這裏很久沒人居住。


    遊蕊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來,讓人把大門完全地敞開,放進斜斜的一大片陽光來。


    下首是對麵而放的十幾張桌椅,每張椅子旁邊都挨著一張細腿兒的高桌子,人坐下來,手臂正好和桌麵持平,桌子上放著一杯茶、一碟點心。


    遊蕊看了看,都準備得很妥當,便也沒說什麽。


    片刻後,外麵就傳來某某官員夫人、某某侯爺夫人前來覲見的通稟聲。


    遊蕊點了下頭,門口的嬤嬤便引著人進來。


    打頭進來的是六部尚書的夫人,她們明顯沒想到,王妃已經先在殿裏等著了,看到坐在椅子上,頭帶耀眼鳳冠的女子,這些人都愣下。


    不知是鳳冠太漂亮,還是這女子長得太好,莊嚴正式的裝扮,還是襯得她如一朵極嬌豔、極盛的花朵,連那鳳冠上的裝飾,都因此而顯得輕盈起來。


    花朵是柔軟易碎的,她卻又在這種精致感之外,多著一種讓人不敢輕易冒犯的感覺。


    肅穆和嬌柔,莊嚴和精致,矛盾而又和諧的揉在一起,形成一種特別的美感。


    “見過王妃。”


    這些人隻行了半福禮,畢竟都有著高門大族的驕傲,被晾了半天,已經讓她們很不滿,再加上這位王妃又不是正經進門的,來拜見隻是看攝政王的麵子。


    遊蕊還真看不出來半福禮和全福裏的差別,但這些人又是直視又是不待她發話已經微微直起身體,已足夠她看出來她們對自己的不滿。


    好一會兒,她才點點頭,示意她們入座,開口道:“想必眾位夫人都知道,我出身平民,並不了解朝中都有哪些重臣,以及他們家的夫人。所以,請你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她過來之前,宿岩已經拿到赤陽衛遞過來的,今天拜見時這各位夫人穿的衣服,誰是誰,他都給她標明了。


    遊蕊記憶力不錯,差不多都能把目前的人對上號,再說,此刻站在她身後的兩位嬤嬤,也是必要時候提醒她的。


    但既然這些人都主動投拜貼了,還帶著不尊重的模樣,也別怪她故意給這些人一點難堪。


    反正,她和這些之前見都沒見過,沒什麽好聊的,就從自我介紹開始吧,如此巴巴地拜見,都是要替她們家男人跟她男人這兒留交情的,也得拿出來點態度不是。


    遊蕊那句話落下之後,空氣中一陣凝滯,好一陣兒都沒人說話。


    她也不著急,拿一塊點心慢慢吃著,偶爾再喝兩口茶送送。


    終於,有第一個人開了口,“臣婦是工部尚書之妻。”


    “何夫人”,遊蕊點點頭。


    工部尚書姓何。


    這小丫頭,剛才還說什麽平民出身,不知道這不知道那,現在看來她比誰都清楚。是看出來她們的態度怠慢,不滿了?


    如今的六部尚書都是宿岩這些年提拔上來的,而先帝時期掌大權的內閣已形同虛設,一部分權力都下放到各部中,所以不管攝政王對於外人來說是忠是奸,對她們的丈夫來說,攝政王都是“恩師”一般的人物。


    再不滿這個比她們自家女兒都大不了幾歲的平民丫頭,這些夫人也明白,此時不能太頭鐵了。


    這丫頭不像是個好糊弄的,如此被攝政王看重,不定得了他多少真傳,外一一出門就跟攝政王吹枕頭風便不好了。


    想通這點,這幾位相互看了一眼,都緊跟著何夫人自我介紹起來,甚至家住哪條街都說了,吏部閔尚書的夫人還邀請遊蕊有空可以去她家的園子做客。


    打開話匣子之後,氣氛漸漸熱絡,遊蕊應付了大約半個時辰,就起身送客。


    至於後麵那些,就不見了。


    走出攝政王府巍峨的大門,這一行人才齊齊舒出一口氣。


    戶部尚書夫人錢夫人扶著大丫鬟的手登車,不高不低地說出一句:“也就是攝政王,才能扶這麽一位為正。”


    她的意思是,現在的攝政王妃本來是小,但被扶正了?


    可是攝政王不是在大朝會上都說了,他和王妃早已拜過堂,王妃喜歡市井生活,才一直沒有出現在王府嗎?


    何夫人想提醒,被一旁的兵部趙尚書的夫人拉了拉手臂。


    “別管她,也就是個落魄大族家的女兒,要不是錢尚書有際遇起來了,現在她娘家那一家子也去鄉下種地去了。”


    趙夫人拿帕子壓在唇角,低著聲音說道:“剛才誰都沒有她對王妃諂媚,轉頭又說起陰陽話來,這種人,不能挨。”


    而那些家中隻有侯爵之位的大夫人,全程沒有一個人冒頭出挑,攝政王向來不任用家中有爵位的人家,她們來表示一下就夠了,沒必要顯出自己來。


    ---


    遊蕊換回家常的衣服,找到宿岩時,他正在暖閣,盤腿坐在炕上,一手刀一手拿著塊橘紅色的玉,在刻印。


    衛不恕也在暖閣,坐在另一邊玩一套類似積木的東西,大戶人家的小孩都愛玩這個,最早是工部一個官員見他家的孩子對燙樣都愛不釋手,便尋木板刻成一個個小塊,讓孩子拚著玩。


    慢慢地也就傳了出來,樣式越來越多,各色園林都成了模板,原材料更是多種多樣,金銀玉的有,檀香木、紫檀木、沉香木各種的也有。


    此時衛不恕在玩的這套,就是一種極罕見的帶有淡淡清香的若木做的,這種木頭產自西北寒冷的高山上,生長緩慢,因此也極為難得。


    遊蕊聽都沒聽過若木,隻是覺得這個積木光潤滑膩,拿著挺舒服的,便不自覺坐下來幫小恕拚兩塊。


    刻好一條筆畫,宿岩把玉屑都吹下來,這才放到一邊,伸手遞過去讓遊蕊拉著他的手到他這邊。


    中間隔著一個炕桌,遊蕊隻好下來走到他這邊,在旁邊坐了,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宿岩拿著已經刻出大致形狀的暖玉,給她看,笑道:“攝政王妃之印,我特給你刻一個。也有下麵呈送上來的,你揀喜歡的用。”


    遊蕊才不會往他故意挖的坑裏跳,把暖玉拿在手裏,“有攝政王親自刻的,我連一科都不會讓它離開我身邊。”


    “哈哈哈哈哈”,宿岩一陣笑,一手環著遊蕊,說道:“蕊兒這句話說得真甜。”


    遊蕊擋他幾乎靠到自己臉上的頭,咳了一聲:還有孩子在,注意點影響。


    衛不恕心裏說剛才我就該出去的。


    宿岩收了笑,拿過玉音繼續刻,同時問道:“怎麽樣,那些人對我夫人可有不尊敬的?”


    “你還要給我找回場子不成?”遊蕊好笑道,“都挺好的,她們怎麽敢輕視您的夫人。”


    宿岩挑眉:“我不能跟一眾女人計較,但是我能處置她們家的男人。但凡言語間不客氣的,跟爺說,爺給你出氣。”


    這話說得特別沒腦子,卻特別大氣。


    遊蕊也順著他的話說,“仗著爺的大旗,我有氣當場就出了。”


    反正親身與那些貴婦人打回交道,遊蕊深刻地理解了丈夫的地位和妻子的底氣有多緊密的聯係。


    女人想要靠自己給自己掙底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宿岩聞言笑了,說道:“就是要這樣囂張,我的妻子,不管誰讓你不喜,當麵掌摑過去也隻是開胃小菜。”


    “你還教我”,遊蕊無語道,“在你看來我就是那小弱雞。”


    不過聽他這麽說,心裏挺舒服,還有點高興是怎麽回事?這就是有“熊家長”必有“熊孩子”嗎?


    宿岩道:“你連個小脾氣都不會鬧,我不教教你,說不定有些事你自己稍一回想便放過了。”


    “這麽說,你嫌我的脾氣太好了?”遊蕊看著他,眼裏閃動著小小的狡黠的光芒。


    宿岩想到自己還有一些小尾巴,忙道:“沒有啊,你有時候也挺鬧騰的。”


    遊蕊聽得想笑,這家夥幼稚起來也沒的說,這話說得顧頭不顧尾的,想看不出來他想的什麽都不成。


    “夫君,你之前不是說,這府裏有一些人給你送的女子嗎?今天怎麽不見她們來拜見?”遊蕊雖是故意這麽問,心裏卻也有點酸。


    希望老公已經自覺把這件事處理妥當,免得讓她這個現任妻子去麵對他的一眾“前妻”。


    現女友和前女友碰見都會尷尬,更別提宿岩這種前任一堆的,此前跟過他的,在現代當然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前女友或者是更為粗暴的說法,**。然而在這個年代,那些女子一個個都是有合法身份的。


    宿岩說道:“那些人早就隻是個擺設,沒資格過來拜見夫人,如今我有了妻子,以後也不打算再讓她們伺候,夫人都放歸了就是。”


    遊蕊聽得拳頭發癢,這還是專門等著她處理呢。


    “你把我當什麽了?給你管女人的管家?”


    正專心刻印的宿岩覺得後脖頸一涼,立刻放下刻刀,抬頭看向遊蕊,“這是什麽話?你是我的妻子,後院理當該你處理,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管家也得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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