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哥仨,一起朝裴丞相望去,似笑非笑。


    裴丞相說輸了,氣得鼓著臉,輕咳一聲,用來掩飾尷尬。


    廬陵王見好就收, 朝裴丞相拱手,“不知親家公,將老夫父子們請來,有何事相商?”


    說出親家公三個字,這明顯是套近乎的意思了。


    裴丞相有了台階下,便正色說道,“當然了, 如今宮中生變,皇上莫名身亡, 本官一直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著陰謀。奈何本官中風病倒,出行不便。隻好請來王爺相助,王爺雖然沒有了爵位,但身份還是自由身。”


    李興茂說道,“丞相大人,皇上當初下了聖旨,不準我父子幾人擅自回京,我父子哪裏是什麽自由身?”


    李興盛笑了笑,“大人莫非有辦法,讓我李家人恢複自由?”


    李興安眯了下眼,“丞相有話就直說,都什麽時候了,還打啥啞謎的?”


    廬陵王也道,“丞相盡管說來。”


    裴丞相道,“辦法麽, 當然有, 皇上是王爺的侄兒,按著血統算來,王爺和皇上最親近,比現在的攝政王信陽王,還要親近。皇上駕崩,身為皇室的王爺,理應回來給皇上奔喪,本官會上奏一本,奏明王爺的心意,王爺不就能正大光明地回京了嗎?那時候,王爺一家想去哪就去哪,無人敢問,更無人敢攔!”


    裴丞相以前不希望李家父子在京城,實在是廬陵王的威望太高,除了皇上李參,沒人敢和廬陵王平起平坐。


    廬陵王這人又專和裴府對著幹。


    在李參將廬陵王貶走後,裴丞相過了幾天舒坦日子。


    但好景不長。


    宇文家馬上踩下了裴府,成了李參的寵臣。


    若說廬陵王是狡猾的狐狸, 這宇文家就是狼,見誰咬誰。


    朝中的事, 宇文父子想一手遮天,不容他人占有一席說話之地。


    當了多年丞相的裴丞相,幾時受過這份委屈?


    一氣之下病倒了。


    眼下李參死了,太後又是個糊塗之人,京城混亂得眼看就要發生大變故,為了裴家,裴丞相這才厚著臉皮跟李家交好。


    這種局麵,也隻有李家父子,能將混亂的朝綱撥亂反正。


    李興茂哥幾個,也料到裴丞相會有此想法。


    他們的表情並沒有太驚訝。


    廬陵王同樣如此,“哦?這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老夫在韋府歇息著,恭候著大人的好消息。”


    .


    裴丞相的辦事效率很快。


    當晚一更天時,住在韋家的廬陵王父子,就收到了裴府轉送來的太後懿旨。


    懿旨上說,太後允許廬陵王回京為李參奔喪。


    這份懿旨,本應送往鎮安府。


    但現在李家父子已經在京城了,裴丞相命人送來了韋家。


    廬陵王隻看了一眼聖旨,就丟開到一旁。


    他彈了下袖子,笑著對韋家人和三個兒子道,“好了,從今往後,我們父子幾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了。”


    韋家人最高興,能光明正大地回京,是不是將來的不久,李家父子就能恢複身份了?


    .


    在裴丞相拿到太後懿旨,去往韋府時,忠義侯府上,有一隊騎馬之人,拿著特赦令牌,連夜匆匆離開南城門,往鎮安府方向而去。


    宇文家的書房中,宇文博站在趙國的疆域圖前,眯著老眼,望著鎮安府的那塊地方。


    他冷笑道,“這一次,一定不能讓廬陵王父子們回京!”


    站在一旁的宇文讚道,“爹,有件事情,兒子覺得很奇怪。”


    “什麽?”


    “派往鎮安府的人,是不是太過於平靜了?送來的信,也越來越少了,近來三個月都沒有信送來。”


    宇文博冷笑,“送不送無所謂了,要不了幾天,李家父子們就會永遠埋屍鎮安府!”


    宇文讚眉頭微蹙,盯著疆域圖上鎮安府的方位,略所有思。


    .


    宇文家派走的十名殺手,在離京二十裏遠的一處林間道路上,遇到了埋伏。


    一個臉上蒙著黑巾的男子,持劍立於路中間。


    他二話不說,提劍就朝宇文家的殺手們衝去。


    “閣下何人?”十名殺手們,覺得這人攔路得莫名其妙。


    看這人的打法,他們與他素不相識。


    可蒙麵男子一言不發,隻專心攻擊這十人。


    這下可激怒了十個殺手,“大家一起上,不能讓他攔了路耽誤了咱們的時間!”


    十人下死手朝蒙麵男子攻擊。


    但男子卻並不慌亂。


    他的劍法又快又狠,身法也相當的敏捷。


    十個人竟無一人是他的對手。


    不到半個時辰,十個人全都倒地不起了。


    蒙麵男子扔掉劍,拍了下袖子,走向林中係著的馬匹,策馬往京城方向而去。


    晚風涼涼吹著,沒一會兒,下起了蒙蒙小雨,雨水將他的發絲染濕,也染淡了他身上的血腥氣。


    .


    皇帝駕崩,皇宮各處一派肅穆。


    李參停靈的地方,並不在天明宮,而在皇後宮附近的一處略小的宮殿中。


    天明宮現在讓給了新皇帝住著。


    不過,按著祖製,新皇帝得次年的正月一日才能正式登基。


    年號封號,也是那時才能定下,現在宮中稱李參為先皇,稱兩歲的新皇為現皇。


    李玉竹和李玉玟,被困在宮中快一個月了。


    皇後宮的塗料有毒,她們陪崔皇後移居到了一處小宮苑。


    穆元修和裴慎言也被扣留下來,因為他們是外男,不能在宮中隨意走動,太後下令,將他們關進了皇宮一角,專門關犯事太監的角樓裏。


    好在二人隻是扣留,並非犯人,還能在兩層樓高的角樓裏,上下自由走動。


    但也跟坐牢沒啥區別,除了多了個能換房間住的待遇。


    角樓上下各有三間屋。


    兩人無事,在上下六間屋裏輪流走動,一間屋有幾塊牆磚,都被他們記得了個爛熟。


    好在沒人監視他們,兩人過得不自由,倒也清靜。


    崔皇後擔心兩人關出心病來,派人送來了一些書冊,和一些筆墨紙硯等,還送來了一副棋,以及古琴笛子琵琶,供他們消遣。


    裴慎言在和李玉玟成親前,一直體弱多病,不能跑跳,甚至騎馬都不曾練習過。


    整日將自己關在屋裏,不是看書,便是練字練琴。


    從小養成了愛靜的性子,給他書冊筆墨一張琴,他能在屋裏呆上幾年。


    但穆元修是鄉野長大的人。


    哪怕是刮風下大雨,也會出門的人。


    裴慎言同情又擔心他。


    但兩人一起關上幾天後,裴慎言發現,穆元修和他想的不一樣,他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


    更而且,穆元修懂的並不比裴慎言少。


    談古論今,吹拉彈唱,下棋博弈,他樣樣在行。


    裴慎言大喜,像找到知己一樣,拉著穆元修不是討論書本上的學識,便是下棋,或是合奏曲子。


    這樣一日複一日的日子,兩人過得並不單調。


    轉眼間,過了快一個月了。


    這一天,從白天起就刮起了大風。


    天氣轉涼了。


    裴慎言說天冷的晚上下棋,手指是受罪,他早早就睡下了,也勸著穆元修早睡。


    穆元修坐在燈下翻了兩頁書,見裴慎言睡著後,他吹熄了燈。


    但他並沒有睡,而是走到二樓的窗子口,掰斷兩根窗上的橫欞,從窗子口,跳了下去。


    下麵便是宮外的護城河。


    河中停著一隻小舟。


    穆元修跳下時,正好落在小舟上。


    他拿起舟中的小槳劃著水,劃向了對岸。


    夜色中,這處地方一個人也沒有。


    穆元修爬上岸,走進了前方的坊市裏。


    他尋了一匹馬,策馬往南城門而去。


    .


    次日一早,裴慎言睡到自然醒,他翻了個身時,就看到穆元修頂著一頭半濕的頭發,從樓梯上走下來。


    裴慎言坐起身來,疑惑道,“元修,你起得真早,咦,你頭發怎麽是濕的?一大早洗頭了?”


    穆元修摸了把染了雨水的頭發,微微笑了笑,“洗臉的時候,抹了下頭發。”


    “哦……,啊,你這衣裳怎麽破了?昨晚還是好好的呢,你這是到哪裏勾破的?”裴慎言指著穆元修的袖子。


    那淺青色的袖子上,有兩條削得齊整的大口子,仔細看,還沾著一些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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