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雲執宴就去睿學堂跟著一塊讀書了。因著他現在是在沈盡枝宮裏養著,平日裏又有兩個小太監貼身跟著,也沒人敢欺負他。


    他雖然入學比其餘皇子晚了一年,可他交上去的功課卻實實在在叫陳夫子眼前一亮。


    他教導的這幾位皇子,要麽被母族看重循規蹈矩,做起功課來引經論典的嚼字眼,想彰顯學識,卻忽略了問題的根本;


    要麽鬆垮懶散心思不在書本上,隻是迫於規矩來這裏坐著,寫起功課來也潦草,東一句西一句,實在令人生不起指教的心思。


    這位七皇子,現在雖還透著青澀稚嫩,但他寫出來的東西卻是經過自主思考的,一看便是結合了當今的世事,真正下了心思的,看法還很是犀利……


    若好生教導,將來必能成大才。


    能在睿學堂裏教導諸位皇子,這位陳夫子當然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先帝在世時,他是先帝身邊的重要輔佐,百官之長的丞相。


    如今年邁,又受不了清閑,才請纓來睿學堂教學。


    第二日,陳夫子當著幾位皇子的麵,著重嘉獎了七皇子一番。


    七皇子卻隻高興了一瞬,很快又低下頭去,和從前一樣。


    到次日,再查看他的功課時,便沒有那麽出色了。


    陳夫子不解,將七皇子留下單獨詢問,雲執宴卻隻當沒有聽懂。


    陳夫子長歎一口氣,揮手叫他走了。


    空坐半晌,走到七皇子寫字的位置上看了看,發現了寫的另一份功課。


    和他交上去的那份大不相同,這一份,仍舊鋒芒盡露,十分亮眼。許是聽完了他的講解,還自己給自己寫了些批注,字跡工整……


    陳夫子看了好半天,想起來七皇子生母早逝,現在是跟著沈貴妃。


    後宮之中,最是看人下菜碟。他又無依無靠的,是怕惹了麻煩,故意藏拙呢。


    陳夫子難得心軟,從此也不著意點他了,隻等著散學了再將他留下,同他仔細說些他沒太聽懂的部分。


    ·


    做不了任務,俞歡也就收了心思,懶得在雲執宴身上耗費心思。


    她該吃吃該喝喝,每日在朝暉殿過著活祖宗般快活的日子。


    按照年紀來算,她也到了啟蒙的年紀,也該去讀書寫字了。


    隻是她不願意,一聽見沈盡枝要找人教她就躲得遠遠的。


    沈盡枝納悶極了,尋常小孩再怎麽說也會對沒經過的事有幾分好奇,怎地她家這個天生的就不愛念書。


    不過俞歡不願,她也隻能縱著,打算至多再拖一年。


    朝暉殿裏有棵長得極好的海棠樹,春日一來就抽枝發芽,生出一片惹人心喜的綠意。


    日頭東升西落,枝繁葉茂的海棠樹轉瞬間就續起了胭脂紅的花苞。


    雲執宴隻覺得還沒過幾天,那樹海棠花就開了,花勢極好,見花不見葉,如同一片粉白雪霧。


    他略過花枝往更遠處看,看見坐在偏殿裏搖頭晃腦,一邊捧著細瓷青花小碗吃著雪梨杏仁凍,一邊逗鸚鵡的俞歡。


    此時已是春末夏初,她早換上了更輕薄漂亮的衣裳。珊瑚粉和著琉璃黃的衣衫,用淡米粉的線繡著金魚水波紋,腰間纏繞著粉色係帶,又墜著珠串、玉石製成的腰佩,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她已經,好幾日沒有找他的麻煩了。似乎完全對他失去了興趣。


    這本來是好事,他所求的本就是個安穩去處。


    可如今真的安穩下來,他又覺得空落落的,仿佛遺失了什麽似的。


    他抿了抿唇,知道她終究是不喜歡他的,沒往上湊。


    ·


    四月初,太後壽誕將至,沈盡枝要隨皇帝去麟祉寺祈福。這回,皇子公主們都要跟著去,雲執宴當然也在其中。


    俞歡眼巴巴看著,沈盡枝當然舍不得落下她。


    於是俞歡就心滿意足的跟著玩去了。


    皇室出行,總是隆重又繁瑣的,這裏不能去那裏不能去,見了誰要問好,什麽東西不能吃,什麽話不能說……


    俞歡聽的腦袋都要大了,好不容易到了麟祉寺,沈盡枝得去皇帝那裏陪著,使人帶著俞歡去廂房裏歇著。


    坐著轎子來的俞歡,可真是累慘了,不管不顧的趴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一覺。


    等醒來,又吃了竹萍端過來的素食。


    天色尚早,據竹萍說這會娘娘和公主皇子們都跟著皇帝在後山賞景。


    俞歡出了廂房,在四周逛了逛,碰見兩個小和尚,那光頭小和尚還朝她問好。


    她有模有樣的點了頭,走到半道又捂起了肚子。


    寺廟裏不能沾葷腥,竹萍方才端給她的菜也多是些燒白菜燒豆腐配著素麵,沒滋沒味的,她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這會又餓了。


    幸好竹萍貼心,早早想到這些,提前準備了些俞歡愛吃的點心,叫人拿了來,吃著還熱乎。


    俞歡隨便坐在塊石頭上,上鋪著竹萍帶著的小墊子,用手帕托著吃點心。


    不遠處的草叢裏傳來些簌簌聲,仿佛有什麽生物藏在裏麵。


    輕風吹來,草葉低垂,尖尖耳的白色小狐狸正盯著俞歡手裏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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