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春天來了,北京城的順天巡撫衙門春意盎然,這邊露出一抹紅,那邊冒出綠幾叢。


    新任的順天巡撫陳曾禹,意氣風發地端坐在官椅上辦公。他是內閣次輔孫金鼎的女婿,朝中有人好做官,先任從三品左參政,沒幾年便升了正二品巡撫。剛剛四十歲的年紀,已是一方大員。


    光武帝遷都南京後,考慮到永樂帝舊事,生怕有高官居北京龍興之地謀反。所以不設總督,將北直隸之地一分為二,設巡撫治之。其中,順天巡撫管順天府、永平府、河間府、宣府、延慶州、保安州四府二州之地,以陳曾禹為巡撫;保定巡撫管保定府、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五府之地,以王夫之為巡撫。


    雖然同是巡撫,這順天巡撫的地位可不是保定巡撫能比的。王夫之雖然是禦用大文人,馬屁文章作得好,可在光武帝心中的地位,與從龍功臣孫金鼎完全沒法比。孫金鼎的女婿,自然要高看一眼。讓陳曾禹作了這京畿重地的巡撫,穩壓王夫之一頭。


    王夫之對此心裏是不服氣的。那陳曾禹本是叛將陳邦傳之子,陛下不殺他,已是開了天恩,怎麽還讓他做了如此高官?論詩詞歌賦、公文案牘,此人如何比得上予?再說,予對大明赤膽忠心,多次組織義軍抗清,此人又有何功勞?不過仗著他嶽丈是孫金鼎罷了。越想越氣,連孫金鼎也恨了起來。


    若按曆史軌跡,王夫之反清複明不成,隱居著書,開啟民智,什麽“反禁欲主義”、“均天下、反專製”??搞了一大堆,搞成了反帝反封建的思想啟蒙者。可這個時代,他得到了光武帝的重用,成了朝廷二品大員。一個“官”字害人,自從當了官,王巡撫便隻字不再提“均天下、反專製”之類的民主思想;反而高呼“君權神授”、“大明皇權萬萬年”,還寫書從理論上闡述:大明這麽大,人多容易亂,沒有皇帝真不行!


    這些言論起到了極好的效果,朱亨嘉聽了捂著嘴樂,暗讚王夫之忠字當頭,官職也是一路升,一直升到了保定巡撫的位置上。


    “撫院,有位姓範的公子,說是您的舊友,遞了張拜貼來”。


    陳曾禹正樂嗬嗬地處理著公文,左右來稟。聞言笑容更盛,自從自己做了這順天巡撫,拜貼不斷。什麽舊友,分明是來走門子的。


    漫不經心,掃了一眼,“咦?居然是範賢弟!”


    隻見拜貼上署名,赫然是“範毓奇”三個大字。


    當年陳曾禹看上了秦淮名妓郭巧兒,卻沒錢梳攏,是這位範五公子慷慨解囊,為郭巧兒贖了身,還為他倆置了豪宅。真正的義薄雲天,讓自己能抱得美人歸。


    陳曾禹的正妻孫氏,乃是出了名的河東獅,陳曾禹一直將郭巧兒養在外宅,直到生了子,才認祖歸宗,不過迫於老泰山之威,依然在外宅居住,不敢帶回家。


    此次榮升順天巡撫,陳曾禹勸孫氏留在南京,一則北京甚冷,夫人體弱,怕水土不服;二則老泰山年紀大了,父母在,不遠遊,留在南京,也好隨時盡孝。


    一番花言巧語,成功哄得孫氏留在南京;自己則帶著寵妾郭巧兒,歡歡喜喜地赴北京上任去了。


    沒有河東獅管著,真好!


    “快,將範賢弟請入公堂,不,請入內宅”,陳曾禹本欲親迎,一想,予如今已是堂堂巡撫之尊,得端著,大喇喇坐於主座等待。


    “我家老爺有請,公子請隨我來”,管事謙恭地引著範家五公子範毓奇往客堂走去。


    見陳曾禹並未親迎,範毓奇心中微有不快,臉上卻絲毫不敢流露,朝管事禮貌一笑,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


    生活磨練人!如今的範毓奇已不是那個一擲萬金的紈絝公子,而是一名曆經商海沉浮的成熟商人。為了商場通達,麵子什麽的,真得不重要!


    如今的老範家已經不是滿清那會兒、名列“八大皇商”之首的時候了。光武帝對這“八大皇商”極不待見,兩淮鹽商在冊名單中,這八家居然一個名額都沒有;以往替宣大、蒙古、西北駐軍輸送軍糧的生意,被徽商、陝商、贛商搶了去;原先替清廷去日本販銅鑄銅錢的資格,也被取消,朝廷委了粵商和江浙商幫充當官方的洋銅商;至於人參生意嘛,據說朝廷已經下旨,自由競爭、嚴禁壟斷。


    總之,老範家的日子很不好過,生意萎縮得厲害。雪上加霜的是,聽說河間府的長蘆鹽場即將發放鹽引,了解內情的朋友說,朝廷的意思是將長蘆的鹽,一半由徽商和粵商承銷,另一半發給本地中小鹽商,老範家又不在名冊內。


    這可是當頭一棒!要知道,這長蘆鹽場可是大明海鹽產量最大的鹽場,產量占全國海鹽總產量的四分之一,主要分布於北直隸河間府。滿清那會,老範家幾乎操控著長蘆鹽場,持有長蘆鹽引道,按每小引 200斤(大引300斤)計,即斤。


    如果這筆生意再黃了,真正是別過年了!範家家主範三拔正旁徨無計,範毓奇自告奮勇地說,新任的順天巡撫陳曾禹是他的好友,管著河間府,若請陳曾禹出麵,長蘆鹽課提舉分司必能給些麵子。


    孰料求見陳曾禹,竟不親迎!唉!兄長官當大了,譜也大了呀!


    “賢弟,可想死愚兄了,快請上坐,奉香茗”,見了範毓奇,陳曾禹倒是十分客氣。


    至此,範毓奇方鬆了口氣,低眉順眼地笑道:“小弟也思念兄長得緊!”


    忽又酸溜溜地說了句:“隻是庭院深深,兄長公務繁忙,不好經常叼擾啊!”


    似乎是未聽出範毓奇的不滿,陳曾禹親熱地挽起了範毓奇的胳膊,“多日未見,今日定要與賢弟一醉方休!”


    不由分說拉著範毓奇去內院,內院早已備上了豐盛的酒菜。


    陳曾禹令人喚出寵妾郭巧兒。


    郭巧兒一見恩人來了,忙道了聲萬福,身旁的乳母還抱著個吚呀學語的小家夥。


    範毓奇感慨萬千,時間過得快呀!一晃,這倆口子孩子都這麽大了!


    忙將早已準備好的禮物奉上。老範家向來手筆大,給陳曾禹送了張五萬畝的田契,皆是上好水田;給小公子送了把長命玉鎖,質地溫潤;給郭巧兒送了串珍珠項鏈,二十多顆,不僅粒大,大小還相似,在缺乏人工養殖技術的古代,價值連城。


    陳曾禹哈哈一笑,“又讓賢弟破費了,來,愚兄敬賢弟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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