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縣五彩崮燕子山,清二等甲喇章京劉彥明伏於山石上,焦急地等待著,清晨的風很涼,渾若未覺。


    “章京,來了!”


    劉彥明精神一振,山穀下來了一溜長蛇,迎風招展的軍旗上,繡著一個大大的“陳”字。


    李明忠的部將、先鋒陳上川部五千人開進了費縣外圍。


    “快隨吾歡迎王師”,劉彥明躍下山岩,往山下奔去。


    “末將劉彥明恭迎王師”。


    陳上川一瞅劉彥明腦後的小辮子,頓時便有些不悅,“汝是孫延齡的部下?孫延齡呢?既已歸順,為何不剪辮?”


    “回將軍的話,末將是孫總鎮麾下中軍劉彥明,奉總鎮之命在此恭迎王師至燕子山後山會合,至於這根小辮,我家總鎮說,等賺開費縣城門後再剪”。


    陳上川臉色稍霽,“既如此,帶路吧”。


    行至燕子山後山,孫延齡、徐洪鎮、徐上遠諸降將恭立一旁。


    “末將恭迎王師”,孫延齡的態度十分謙遜。


    “本鎮乃是昌國公麾下總兵陳上川,昌國公的大軍隨後便到。汝說要賺開費縣城門,怎麽個賺法?”


    “陳總鎮,我部每月十五都要去費縣領一次糧草,今日正逢十五。可派人詐作取糧,奪門而入,費縣必克”。


    “嗯,費縣有多少虜兵?”


    “大約五千之眾”。


    一聽隻有五千守軍,陳上川哈哈大笑:“活該本鎮立個頭功,區區五千清虜,無須等大帥的主力到達。汝頭前帶路,立即攻取費縣”。


    孫延齡剛剛投誠,不敢違拗,低眉順眼地帶路而行。


    甲喇章京徐洪鎮部走在最前麵,其餘諸部潛行於後。


    “站住,幹什麽的?咦?是徐章京呀,又進城領糧?”守門的把總見是老熟人,嗬嗬一笑。


    “是咧,是咧,煩請老弟開個門”,徐洪鎮憨厚地一笑。


    “好勒,老哥等著”,把總連印信都不看,直接開門。


    徐洪鎮左手拎出了錢袋,“一點心意,請弟兄們喝茶”。


    “這怎麽好意思,小弟代弟兄們謝過老哥,呀!”


    “呀”永剛出口,徐洪鎮的刀到了,人頭落地時,身體還立著,手中猶握一袋錢。


    “快,控製城門,放大軍入城”。


    “噠噠噠”,陳上川縱馬入城,孫延齡識趣地跟在後麵,身為降將,可不敢跟明軍的老人爭功。


    “殺~殺~殺~”


    正摟著美人酣睡的清和碩額附、定南將軍石華善,一個激靈,“怎麽回事,哪裏來的殺聲?”


    “額附,不好了,明軍打進城了”,親信戈什哈急報。


    石華善匆忙穿上馬褂,來不及披甲,集結軍士。


    “此必是刁民作亂。若是明軍,孫延齡處不可能沒有消息”,自言自語,給自己壯膽。


    剛衝出府門,正遇陳上川和孫延齡,此時的孫延齡已經剪了辮子,左肩纏著紅布,正在四處砍殺清軍。


    “額附,有話好說,是不是因為糧秣數量,產生了誤會?”


    石華善還以為是自己克扣孫部糧草,激起了兵變。


    “並無誤會,隻是本將是漢人,已經歸順大明了”,孫延齡嗬嗬一笑。


    石華善大驚,他可是滿人,本姓瓜爾佳的,自然不可能降明,撥馬便走。


    “呼!”


    一杆長槍貫穿後背,陳上川的速度極快,蜻蜓一點而已。孫延齡暗暗心驚,好快的槍!自己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


    ??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鑲紅旗漢軍固山額真、鎮海將軍石廷柱最近右眼一直跳。心神不寧,費縣那邊數日沒有消息了,可莫要出事才好!


    他率著一萬兵馬,駐守著費縣與沂州之間的艾山。按約定,費縣那邊應派快馬,每兩日通一次消息。


    “父帥,不好了!費縣失守,三哥戰歿了”,四子石琳哭著進來稟報。


    石廷柱一陣頭昏目眩,他五十七了,老年喪子,人生一大痛事!何況三兒子石華善,貴為額附,年輕輕便掛了定南將軍印,他早視其為家族下一代的頂梁柱,不料竟戰歿在費縣。


    定了定神,問道:“費縣多山。我軍又據有地利,為何丟得如此之快?”


    “都是孫延齡那狗賊,他降了明軍,詐取城池,導致三哥陣亡”,石琳氣哼哼說道。


    “孫延齡!”


    石廷柱恨聲道:“本額真要剝了汝的皮!”


    他畢竟是努爾哈赤時期的老將,很快便恢複了鎮靜,“不好,趕緊準備礌石滾木,小心明軍攻山,來人,快馬飛報大將軍,費縣失守了”。


    石廷柱沒猜對,大明昌國公李明忠攻下費縣後並未攻打艾山,而是留下楊彥迪、孫延齡部六千兵馬守費縣,自率兩萬七千大軍大迂回,渡過浚河、沂水,攻下了沂州北部的葛溝店。這種大迂回包抄殲敵的戰法,是光武大帝最喜歡用的,明軍上上下下皆習慣用此招。


    清安遠靖寇大將軍嶽樂聞明軍占了費縣,第一反應與石廷柱一樣,以為明軍欲往東南攻打沂州。結果,等了六、七天毫無動靜。


    他盯著輿圖左看右看,猛然叫了聲,“不好!”


    “大將軍何故驚呼?”一旁的鎮國公多尼問道。


    “費縣的明軍遲遲不見動靜,必然是北奔沂水上遊,斷我軍後路去了”。


    多尼瞅著輿圖,不知不覺便汗流浹背,“如此我軍危矣!末將願率軍北上,力保後路不失!”


    “不”,嶽樂冷哼道,“兵法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吾料費縣明軍的主力此時必然已經離開費縣,繞至沂水上遊。他們以為我軍一定會沿沂水北撤,本帥偏要出其不意,反攻費縣”。


    “反攻費縣?”


    多尼思忖著嶽樂的話,擊節稱歎,“大將軍用兵真有孫武之風!末將佩服!”


    “報!偽明光武帝逼近沂州,在城南百裏外紮營”,哨騎飛報。


    嶽樂當機立斷,要撤退須趁早。令固山額真祖澤潤、梅勒章京祖澤沛領六千兵馬守衛沂州,阻擊明軍,自己率主力至艾山與石廷柱會合,四萬五千大軍往費縣殺去。


    ??


    “一代名將,據關外,收關內,堪稱往複有忠義;兩朝貳臣,悖前主,負後主,真個裏外不是人”。


    這幅對聯所說的一代名將、兩朝貳臣祖大壽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北京祖氏大宅裏,陰氣沉沉。祖大壽的二弟祖大弼(一說堂弟)、堂弟祖大樂、祖大成,四子祖澤清心情沉重,一句話也說不出。


    “兄長,您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祖大弼流著淚問,當年單騎闖清營的“祖二瘋子”,如今也垂垂老矣!


    “二弟,大明複起之勢,已不可阻擋。我祖家世代明將,深負皇恩,一錯不可再錯,當尋找機會,重歸大明”。


    “知道了,兄長”。


    “嘶~嘶~”


    祖大壽拚命地嘶喘著,想說話,喉嚨裏卻似堵著東西,怎麽也說不出來。


    “兄長”,“父親”,身邊的親人痛呼。


    猛地,祖大壽氣息通了,回光返照,大呼道:“吾死後,將吾臉用布帛包住,實無麵目見先帝於九泉”。


    說完這句,一代名將溘然長逝,祖家大宅哭聲震天。


    當年,崇禎帝對遼東祖氏很好,同族數十人皆封高官,還特命於寧遠城內敕建祖氏四世鎮遼的功德牌坊,陰刻“忠貞膽智”、“廓清之烈”,褒獎祖大壽的戰功。可他還是降了清,雖然有不得已的苦衷,終究是臣節有虧。


    祖將軍實沒有洪經略那樣的厚臉皮,深感無臉見崇禎帝。此人的一生很像李陵,最終背叛舊主,卻終生不為新主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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