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鎮,末將請求為前哨!”


    沈士柱大聲請戰,他是大明遊擊將軍,亦是蕪湖名士,在策反清蕪采總兵卜從善舉兵歸明中,立下大功,被授遊擊一職,歸總兵沈壽嶽節製。


    沈壽嶽是沈士柱的同族,乃大明名將沈有容第四子,家傳的兵法韜略,一手策劃了寧國、宣城大起義,因功被授總兵。此次北伐,朱亨嘉將其部五千兵馬撥於嚴遵誥指揮。此人從小隨父沈有容從軍,頗知兵事,其部雖是義軍,但被其認真整訓了一段時間後,倒也有了戰兵的氣勢。


    此番北伐,沈壽嶽向嚴遵誥請命為先鋒,沈氏是江南望族,嚴遵誥不好拒絕,允之。


    “汝欲為前哨?”


    沈壽嶽盯著這位同族,有些不放心,這位同族乃複社大儒,詩寫得好,也有骨氣,古裝大服,堅持反清複明。可帶兵打仗的本事一般,其部五百兵在自己麾下各營中戰力墊底。


    “臣山”,見沈壽嶽不說話,沈士柱急了,呼起了他的表字。


    這聲“臣山”一喚,沈壽嶽心軟了,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沈,想了想道:“吾讓安和尚和汝一起去”。


    安和尚曾是弘光朝軍官,因為經常身穿僧袍反清複明得了此外號,真名反倒無人知曉。其部五百人,都是參加過宣城大起義的好漢,經過嚴格操訓後,戰力頗強。


    沈士柱、安和尚領兵一千,作為大軍的前哨,直往黃陂城殺來。


    這一路,沿著灄水而行,蘆葦青青,倒是好景致。


    沈士柱是詩人,見這根根蘆葦,恰似象征著士大夫品德的旌節,當下昂然吟道:


    《詠灄水蘆葦》


    關河萬裏人煙絕,


    最是蹉跎紅羊劫。


    孰雲百裏無忠義,


    灄水之畔盡旌節。


    萬頃白波西風裏,


    吹動蘆花鷗飛起。


    笑問宿鷺何處去,


    王師北定中原矣!


    吟完這首詩,本以為安和尚會大聲叫好附和,畢竟這安和尚出身官宦世家,是個讀過書的。


    不料安和尚聽到“吹動蘆花鷗飛起”時,居然魔怔了,用一隻獨眼死盯著蘆葦叢看,須臾,發出一聲著火般的嚎叫:“不好,有埋伏。快撤!”


    蘆葦叢中,隱藏著郎球、鄭四維的一萬兵馬。


    郎球久經戰陣,知道自己兵少,一味守城是守不住的,幹脆在灄水西岸伏擊明軍。兵法上這叫以攻代守、挫敵銳氣。


    不料,剛有一千明軍前哨進入伏擊圈,忽然又不走了,往回撤退。


    郎球牙一咬,到嘴的鴨子豈能讓它飛,下達了軍令,“全軍出擊!”


    “殺!殺!殺!”


    五千滿蒙八旗和五千荊州綠營,從蘆葦叢中殺出。


    “快,列陣!”


    安和尚見撤不掉了,下令部下列陣,等待援軍。


    “噠噠噠!”


    還沒等明軍列陣完畢,清軍的騎兵便殺了出來,雖然河邊土軟,馬速減緩,但仍然衝亂了明軍軍陣。


    “去死!”


    沈士柱揮劍刺死了一名清軍,他多年反清複明,武藝還是有的。


    “嗖”,一名滿八旗放了枝冷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射穿了沈士柱的咽喉。


    “沈兄!”


    安和尚大慟,率十餘親衛,往蘆葦深處且戰且退。


    見除了少數潛入蘆葦深處的明軍外,己方基本上消滅了這一千前哨,郎球很滿意,下令撤退。


    沒撤成,沈、安二人的拚死抵抗耽誤了時間,沈壽嶽率胡君信、馬義魁、方開之、高繼先諸將殺至。他不放心沈、安二人,率軍跟得緊,與清軍碰了個滿懷。


    “結陣,迎戰!”


    郎球見又來了一支明軍,隻得結陣迎戰。一場伏擊戰,打成了陣戰。


    四千明軍,對一萬清軍,清軍暫時占了上方,但是卻被拖住了。


    明軍耿繼茂部到了,楊輔臣部到了,征虜副將軍劉文秀部到了。現在是兩萬明軍打一萬清軍,清軍漸漸抵擋不住。


    郎球叫了聲苦,本想伏擊明軍,沒想到竟要吃大敗仗。


    正在手足無措之際,清寧南靖寇大將軍羅托率噶布喇、祜錫祿、琿津、多婆羅諸將殺到。


    接著,明征虜大將軍嚴遵誥、遠安伯陳友龍也率大軍殺到。


    本來一場小小的伏擊戰,演變成了一場大戰,奠定湖廣戰局的黃陂之戰,莫名其妙地打響了。


    明軍遊擊高繼先躍馬衝殺,正遇清輔國公噶布喇。愛新覺多·噶布喇是阿巴泰長子,刀法精湛,戰不多時,一刀劈高繼先於馬下。


    “兄長好刀法”,阿巴泰第三子鎮國將軍愛新覺羅·祜錫祿讚了一聲,發出長嘯,揮舞著狼牙棒,與噶布喇並肩作戰。


    清荊州總兵鄭四維率軍猛衝明軍遊擊馬義魁、方開之的軍陣。


    馬、方二人眼看抵擋不住,“五閻王”陳友龍來了。


    提起大明遠安伯,知道的人並不多,可要提大明“五閻王”,湖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部大半來自湘西山區,漢、瑤、僮各族皆有,作戰凶猛不畏死。陳友龍還有一愛好,喜剝虜官之皮,被他剝了皮的虜官,不計其數,人送外號“五閻王”,湖廣清軍聞“五閻王”之名喪膽。


    鄭四維一見來了一批篷鬥跣足,使厚背尖刀大刀和長竹槍的“蠻兵”,心裏便是一咯噔。再一看,那杆大大的“陳”字旗。


    “五閻王!居然是這凶神!”


    直嚇得鄭四維魂飛魄散,打馬便往後撤,落到這位狠人手中可是要被剝皮的,趕緊跑。


    陳友龍有兩項絕活:一是善剝人皮;二是爆發力強,短跑速度極快,快逾奔馬。還沒等鄭四維將馬速跑起來,陳友龍便追到了。


    “下來吧!”


    一聲虎吼,將鄭四維拽下戰馬,呼左右綁之。


    “總鎮,不用綁了,這廝死了”,左右喊道。


    原來鄭四維見落到陳友龍手中,心膽俱裂,居然活活嚇死。


    “呸,慫人!”


    陳友龍吐了口唾沫,繼續向清軍殺去。


    五萬明軍與四萬多清軍殺得難解難分,僵持不下。


    灄水河上出現了一艘戰船,又一艘,一艘接一艘,明軍水師田虎、石壁部從長江駛入了灄水。


    在漢陽擊敗清軍水師後,這支水師獲得了製水權。


    田虎、石壁率水師在清軍後方登陸,殺向清軍。


    這成了整場戰役的勝負手。


    羅托亦是宿將,見勢不妙,立即下令後撤。


    明軍趨勢掩殺,清軍人馬蹈藉,落水而亡者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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