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暴雪,今天出太陽了。


    冬日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屋子裏,在地上照出老遠。


    不過窗戶剛封了塑料布,陽光不如往日燦爛,模模糊糊的混著房間裏的燥熱,有點曖昧。


    外頭響起了勞動突擊隊嗷嗷喊的聲音。


    今天來大活了,家家戶戶都要參與除雪的工作。


    錢進感歎:“這麽重要的日子,結果我生病了,唉,真是不巧。”


    魏清歡過來給他掖被子:“行啦,我知道你覺悟高,可這時候你什麽也別瞎想,好好養病最重要。”


    指頭被粉筆磨出繭子的手放在他額頭試了試。


    女老師心頭安定一些:“應該降到三十八度以下了,來,我扶著你再喝點水。”


    錢進喝了水,魏清歡搬來板凳坐在兩米開外,細白的手指絞著毛線圍巾穗子。


    陽光照在她身上,有細碎的光斑跳進敞開的領口。


    見此錢進故意咳嗽且把咳嗽聲拖得老長:“小魏老師,你聽外頭這北風嚎的,坐那麽遠能聽見我說話?”


    “聽見了,你老實點吧,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魏清歡頭都不抬,還能不知道他什麽臭打算?


    錢進盯著她發紅的臉頰,忽然掀開被子:“小魏老師啊,我這床板硌得慌,你過來給我摸摸看,這是哪裏硌人呢。”


    魏清歡慌忙起身,兩步上來給他摁住被子:“你怎麽比小孩還熊呢?不懂事嗎?”


    “你發著燒好不容易出汗了,掀起被子幹什麽?”


    “我心跳的很快。”錢進把她的手按在胸口,“真的,不信你摸摸,你摸到了嗎?你知道我的心在哪邊嗎?”


    “當然在左邊。”魏清歡認真嚐試。


    錢進含情脈脈的開始上土味情話:“不對,是在你那邊。”


    魏清歡自然知道自己被調戲了。


    她觸電似的抽回手,卻不小心又撞掉了床頭小桌的搪瓷缸,不知是慌是羞,女老師耳垂都發紅了。


    她急忙趕彎腰去撿,繃緊的布料勾勒出渾圓的弧度,看得錢進眼睛發紅。


    土味情話在以後見多識廣的姑娘們麵前是油膩。


    可在這個純潔時代,卻是最能打動姑娘,因為她們單純。


    潑辣直接的愛,在她們看來最真誠。


    此時街頭的三接頭大喇叭開始播放起《我為祖國獻石油》,嘹亮的歌曲蓋住了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錢進的手指爬上她纖腰,魏清歡跟炸毛的小母貓一樣跳了一下:“你幹嘛呢?你要是再這樣不老實,我就送你去醫院打針!”


    話是這麽說,可她聲音比往常柔軟的多,眼波流轉、唇角含笑。


    錢進斷定這不是警告是勾引!


    他便果斷蜷成一團:“哎喲我、哎喲我娘來,不舒服……”


    “你又騙我!”話是這麽說,魏清歡趕緊過來扶他。


    “你在我旁邊躺會兒,你看你多累呀,一直忙活,腳不沾地。”錢進往裏挪了半尺,牡丹花床單上騰出塊熱氣騰騰的凹痕。


    魏清歡使勁搖頭:“我才不累,我下鄉時候一個上午挑五十擔水都不累,再說我沒有一直忙活更沒有腳不沾地。”


    “你有。”錢進堅持,露出含情脈脈的色樣子:“你在我腦海裏一直轉來轉去。”


    魏清歡受不了:“你別這樣子,我我我害怕。”


    錢進便不調戲她了,認真的說:“你這麽累我心裏過意不去,把你累倒了怎麽辦?當然我很樂意照顧你,可你生病了我得多心疼你?”


    “再說了馬上高考了,那些備考學生還指望你去幫忙衝刺呢。”


    “最重要的是,你要是再累病了,咱們怎麽去領證?我能出門了咱就給居委會打申請,然後去領證!”


    魏清歡伸手指戳他額頭:“你保證不動手動腳,向領袖同誌保證。”


    錢進立刻舉起三根手指:“向領袖同誌下保證不合適,我拿我去世的父母來發誓,否則……”


    他等待現實像偶像劇裏那樣發展,魏清歡會怕他發毒誓而用手捂住他的嘴。


    結果女老師盯著他冷笑:“快點,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


    錢進無奈:“否則就讓他們二位把我帶到地下去見列祖列宗!”


    魏清歡這才放心的坐在床頭。


    兩條長腿一搭,勞動褲緊繃起優美的線條。


    老木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錢進拉著她說:“你躺下歇歇,真的,好好休息一下。”


    魏清歡貼著床沿躺下,繃直的身體像塊門板。


    錢進側過身來摟著她。


    女老師怒視他:“你!”


    “我琢磨了一下,咱們得多拍幾張結婚照,然後挑選最好看的一張貼到結婚證上去。”錢進一臉認真。


    魏清歡被他套進話題,有點害羞又期待的問:“那樣多浪費錢呀?”


    錢進的手不動聲色的往上挪:“你放心,咱家以後不用為錢擔心……”


    結果魏清歡不好糊弄,立馬伸手去擋住他:“我就知道、就知道!”


    “你怎麽那麽討厭呢,我跟你說,你發過誓的。”


    錢進說道:“對啊,我發過誓。”


    “我向我去世的父母保證,我的未婚妻一旦上床我就得摸摸她、親親她,否則就讓他們二位把我帶到地下去見列祖列宗。”


    “夫人,你也不想讓你老公被鬼帶到地下去吧?”


    魏清歡氣的擰他:“你怎麽這麽壞呢?再這樣我就走了!”


    錢進抱住她將頭拱進懷裏去。


    到這裏了你往哪裏走呢!


    不過也就到這個地步。


    畢竟還沒結婚。


    他得尊重人家。


    魏清歡無微不至的照顧加上兩人頭一次的相擁讓錢進沉迷溫柔鄉。


    他不想生病。


    可要是生病了能跟魏清歡突破距離進行親熱,他倒也樂意。


    然而老話說的好。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錢進好不容易把魏清歡哄上床,摟著未婚妻在一起甜蜜蜜的聊著天。


    仗著發燒有特權,他把畢生的土味情話今天全說出來了。


    說的魏清歡一個勁說他不要臉卻又一個勁的聽。


    然而門外響起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魏清歡俏臉生慌,下意識的坐起來:“不會是衝咱家裏來的吧?”


    錢進沉重的說:“當然會。”


    “而且是來熟人了,否則黃錘能不叫喚嗎?”


    果然腳步聲越來越近。


    魏清歡急忙要下床。


    可屋子裏很熱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棉襯衣,然後外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眼看人家要進來了,慌張之下她手足無措。


    錢進拉起被子說:“先躲一躲,不管誰來了我讓他們趕緊滾蛋!”


    魏清歡亂了陣腳。


    她沒經曆過這種事,顧不上影響好不好,掀開被子鑽到了靠牆一麵去。


    “錢總隊啊!”門板咣當一聲撞在石灰牆上,朱韜拎著鋁皮飯盒衝進來,“嘿喲,好熱啊!”


    錢進怒道:“你們來幹什麽——不是,關上門!好不容易積攢了點熱氣!”


    朱韜對後頭的趙波喊:“關上門,錢總隊這裏好不容易積攢了點熱氣!”


    趙波又往後喊,他們這一群來了六七個人,一個個軍大衣上還沾著麻辣燙的紅油星子,活像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夥頭兵。


    幾個人都帶了東西,不是拿了個鋁飯盒就是懷裏抱著個冒熱氣的搪瓷缸子。


    朱韜關心的問:“你是發燒了?怎麽不去醫院?”


    錢進伸手將衣服團在身邊,讓人看不出被子額外的鼓鼓囊囊。


    然後他伸手進被子裏,懶洋洋的說:“這年頭感冒可不興去醫院,咱工人階級講究個硬扛病魔、戰勝病魔。”


    魏清歡天生麗質,以前吃的沒什麽營養,也沒有洗發膏洗頭,結果頭發還很滑溜。


    於是他就跟擼貓一樣擼了起來。


    “我聽說你燒到三十九度五了,這樣還要硬扛?”朱韜掀開飯盒,裏麵擁擠著十來個溜圓的雞蛋。


    錢進示意:“放下東西你們可以滾蛋了。”


    朱韜撓撓頭:“錢總隊你這話說的,我們得關心你啊。”


    趙波展示自己帶來的搪瓷缸:“錢總隊,快把這革命營養液喝了,我家裏熬了牛骨湯,這是頭鍋,補氣又壯陽。”


    後麵其他隊員七嘴八舌的說:


    “錢總隊您老可要挺住啊!”


    “您得注意健康,咱們人民流動食堂的麻辣燙湯底全指望您把關呢!”


    “你們他媽說什麽屁話呢!錢總隊您保重健康,革命的事業還需要您來給我們帶隊,現在您的身體可不僅僅屬於您,還屬於咱們泰山路全體勞動人民……”


    錢進服了。


    他本來都硬了。


    愣是被這群貨給攪和軟了。


    趙波摘下狗皮帽子,端著搪瓷缸要湊上來:“你瞧瞧,這是今早現熬的骨頭湯,擱了半斤胡椒麵。趁熱乎,發發汗!”


    錢進趕緊揮手:“別靠近我,小心傳染你感冒。”


    這貨低三下四的樣子真像個狗漢奸。


    趙波英勇的挺起胸膛:“我不怕,能跟錢總隊你得一樣的感冒,這是……”


    “我求求你們了,我病了,需要休息,你們別折騰我了,讓我休息吧。”錢進怕悶死媳婦,撐開了一點縫。


    這夥沒腚硬舔的樣子,更像個狗漢奸了。


    趙波幾人對視一眼,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是,錢總隊需要休息。”


    “這樣咱們走吧,不過錢總隊這裏怎麽沒人照顧呢?小魏老師呢?咱錢總隊對她多上心啊,她還去上班了?”


    “我不是挑事啊錢總隊,我有個表妹……”


    錢進說道:“我跟小魏老師馬上就領證了,你就幹點人事吧,你有妹妹我有朱韜兄弟,朱韜兄弟還單身呢!”


    朱韜瘋狂點頭,然後又瘋狂搖頭:“趙隊他表妹我見過,這麽說吧,小魏老師那張臉就算讓滾油潑兩遍都比他妹妹強三分。”


    趙波罵罵咧咧。


    錢進實在沒心情也沒精力跟他們扯淡,擺擺手說:“我知道你們想逗我開心,但我真的不行了,不是人不行了,是累的不行了。”


    “走吧,你們走吧。”


    眾人隻好垂頭喪氣的離開。


    臨走之前朱韜說:“你們先走,錢總隊這裏不能沒人照顧,我留下照顧他。”


    錢進說道:“小魏老師去上廁所了,她一直照顧我呢!”


    趙波聽了說:“那錢總隊你別跟她說我表妹的事啊。”


    “另外這牛骨頭你趁熱喝,真的能治風寒。”


    錢進接過搪瓷缸。


    這貨確實下狠心了,估計家裏殺了個賣胡椒粉的。


    一口湯下去他被嗆得連打三個噴嚏,鼻涕泡差點掉進湯裏。


    魏清歡探出頭來長長的鬆了口氣。


    屋裏本來就熱錢進還在捂汗,這樣她在被子裏更熱,額頭鬢角的黑發黏在肌膚上,鵝蛋臉熱到泛紅。


    “看什麽呢?快拿我衣服。”魏清歡捏他一下又搖頭,“別,你別動彈,我自己去……”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朱韜幾人的聲音:“喲,魏主任來啦?”


    “魏主任真是愛民如子,哈哈,待會你也愛愛我們唄,一起出來鏟雪吧。”


    魏香米沒好氣的說:“我們當然會出來鏟雪,瞧你們這覺悟,就怕自己多幹是吧?”


    “你們趕緊去幹活,我去看看你們錢總隊然後也就幹活了,對了,你們錢總隊情況怎麽樣?”


    趙波說道:“看起來還行,喝了我家的牛骨頭估計更行了。”


    魏香米問道:“小魏老師在裏麵?”


    “沒有,裏麵空無一人。”朱韜說。


    “那錢總隊不是人?啊?他是不是人?”


    幾人鬥嘴離開。


    已經穿上衣服的魏清歡聽到朱韜的話後頓時絕望了。


    錢進拉開被子說:“猶豫什麽?趕緊回來呀。”


    外門被拉開的聲音響起。


    魏清歡來不及脫衣服了,隻好就這麽擠進去。


    錢進剛放下被子,門簾又被掀開。


    居委會主任魏香米踩著鋥亮的黑皮鞋踏進來,藏青色列寧裝口袋上別著紅彤彤的領袖像章。


    她帶了個紮紅綢帶的柳條筐,進門後嬌笑一聲:“錢總隊長,組織上聽說你病倒,特意委托我給你送溫暖來了。”


    錢進苦笑:“至於這麽正式嗎?”


    魏香米笑道:“開玩笑讓你心情愉快點,不過我真是代表咱街道來看望你。”


    “這是居委會的慰問品——十斤生薑、五斤大蔥、兩瓶水果罐頭、一斤紅糖、一斤桃酥、一包餅幹,還有一斤果糖。”


    “規格可以吧?告訴你,這是看望老幹部的規格!”


    錢進盯著那筐堆成小山的生薑,恍惚間以為自己要改行賣紅糖薑片了。


    這年頭婦女同誌們的力量真不是蓋的。


    二十多斤東西,魏香米一條胳膊給挎過來了。


    就是罐頭瓶子……


    “怎麽有點綠啊?”錢進看著水蜜桃罐頭表麵的綠色有點害怕。


    魏香米解釋說:“嗨,這是前年過年的東西,去年開春就打算發給五保戶,結果忘在倉庫了。”


    她又滿不在乎的說:“不過你放心,我有數,裏麵桃子沒事,壞不了,你刮掉上麵那層綠的一樣吃。”


    錢進剛要張嘴。


    魏主任又問:“怎麽了?你介意?”


    “要是介意我給你換成鈣奶餅幹或者汽水什麽的,不過不如水果罐頭實惠。”


    錢進苦笑:“不介意,一點不介意,反正沒長蛆。”


    魏香米點頭:“對嘛,不影響吃,不信等你嚐嚐,還是一樣甜。”


    “對了,你身體素質挺好的,整天跟一頭公牛似的強壯,怎麽突然病倒了?真叫人心疼。”


    最後的話說的很溫柔。


    錢進解釋說:“昨晚抓了個偷車賊,不過沒事了,魏主任你挺忙的,要不然你先忙?等中午有空了再過來唄。”


    魏香米嬌笑:“怎麽了?我怎麽感覺你好像要趕我走?”


    “哪能呢!”錢進訕笑。


    您感覺可真準。


    魏香米往四周看看,問道:“小魏老師沒來照顧你?我聽說你倆處對象了,是嗎?”


    錢進說道:“是是是,不隻是處對象了,魏主任你正好來了,我正準備跟咱居委會申請一下,我準備跟小魏老師結婚了,等我病好了就去登記。”


    魏香米說道:“嗨呀,你們年輕人著什麽急?小魏老師是個好姑娘、好同誌,我可喜歡她了,但是!”


    “你倆認識時間不久吧?我怎麽記得沒倆月呢?怎麽這麽著急要結婚?”


    錢進說道:“我倆其實一見鍾情了。”


    魏香米白他一眼:“別搞這些資產階級和封建地主階級的糟粕。”


    “姐是過來人,姐告訴你,婚姻是大事,革命伴侶是要陪伴終身的。”


    “我非常喜歡小魏老師,我非常讚同你跟小魏老師在條件成熟以後結成革命伴侶,但是!”


    錢進無語。


    煩死了。


    魏香米那邊苦口婆心:


    “姐得勸你一句,婚姻大事不能兒戲,你倆要多相處、多了解,你剛回城不到半年,平時總在勞動突擊隊接觸一幫男同誌,這樣著急結婚可不行。”


    “那什麽,從這周末開始你別去支農了,姐給你介紹幾位女同誌接觸一下,從中選一位合適的當革命伴侶。”


    錢進無奈的說道:“真用不著,剛才趙波還給我介紹他妹妹來著……”


    “他妹妹不行,”魏香米樂了,“他表妹是吧?我見過,雖然說尋找革命伴侶更重要的是思想和素質的匹配,但相貌也得湊活的過去。”


    “你知道的,我從不在人家背後說壞話,可我得說句實話,小趙他表妹。”


    猶豫了一下她為了影響還是打了個比方:“抗戰年代,鬼子那些禽獸不如的東西見了可能都不會去侮辱她。”


    錢進忍不住笑了:“那我得見見……”


    肋間一陣生疼。


    他解釋說:“一般醜的我不見,可醜成這樣的我想開開眼界。”


    魏香米批評他:“你這想法可不對,人家又不是自願長的醜,你可以不去跟人家談對象,但不能笑話人家。”


    錢進弱弱的解釋:“您說的對,我突然有點累,想歇歇。”


    魏香米說:“感冒發燒就得多休息,這麽說定了,禮拜天我給你介紹我大侄女跟你認識。”


    “放心,姑娘相貌比小魏老師隻差一丟丟,學問比她隻差一點點,可家庭成分比她好一大塊!”


    她穿好衣服離開。


    錢進喊道:“大軍哎!”


    門打開,張愛軍探頭進來。


    錢進說:“鎖門,從外門給我鎖門,有人來問就說我睡了。”


    張愛軍點頭離開。


    魏清歡臉上流汗。


    她出來以後憤怒的看錢進。


    錢進問道:“你要不要喝點牛骨頭?趙波家的頭盆湯。”


    他又無奈解釋:“大家跟我逗樂子呢,哪是真要給我介紹對象,人家都知道咱倆處對象了!”


    魏清歡擦汗,突然笑了起來:“我也跟你逗樂子,還能真衝你發火?”


    “人家給你介紹對象是人家的事,又不是你的事。”


    “可熱死我了。”


    她用手扇風,簡簡單單的肥皂味竟然也很好聞。


    門鎖鎖了一上午。


    錢進總算好好歇了歇。


    到了晌午頭不行了,徐衛東頂著滿頭冰碴子撞進門:“怎麽還鎖著門呢?趕緊打開,得時不時查看他情況,他要是燒迷糊過去咋弄?”


    張愛軍解釋:“裏麵有人。”


    魏清歡急忙開內門招呼:“大軍哥,開門吧。”


    門打開。


    徐衛東眼神飄忽不定:“小魏老師,我來的不是時候呀。”


    魏清歡接過他手裏的挎包,說道:“怎麽不是時候?你來任何時間都是好時候。”


    “別瞎尋思,鎖門是為了讓他好好休息,他上午睡了一覺。”


    徐衛東恍然大悟。


    他進門就嚷嚷:“兄弟你這身子骨不抗造啊,怎麽回事,還沒結婚你骨頭怎麽就成糠蘿卜了?”


    錢進把昨晚的事情解釋了一遍。


    徐衛東一聽有人來偷他自行車,頓時拍大腿說道:“你下次叫上我,這種人必須得當場先打他一頓!”


    魏清歡給他倒了一杯茶。


    徐衛東擺手示意用不著:“我不是來喝茶的,是來給我老哥治病的。”


    “來,家夥什拿出來!”


    他從挎包往外掏。


    掏出來一個個的小罐罐。


    錢進看著古色古香頓時眼前一亮:“是不是古董?”


    徐衛東說道:“72年的古董?”


    “這是拔火罐的家夥什,我家72年買了給我爹拔火罐用的,不過我爹沒用上,它其實是新家夥。”


    錢進使勁擺手。


    可別來這一套。


    就徐衛東那技術,他怕自己被拔熟了。


    徐衛東跟他極限拉扯:“你快來吧,不用不好意思,我好不容易才逮著個感冒的……”


    “把他轟出去,小魏老師把他給我轟出去!”


    “轟誰呀?”邱大勇笑聲從外麵響起。


    錢進眼睛一亮。


    這是大哥來了!


    百萬大哥!


    錢進坐起來招呼他坐下:“大勇你怎麽也來了?”


    邱大勇說道:“我剛才回來準備吃飯,聽說錢哥你感冒了?怎麽回事,這天能把你給感冒著?”


    “是不是身子骨太虛了?把我那天給你的老山參泡上,那東西管用。”


    錢進暗道我就是把我自己泡了也不能泡那老山參。


    為了保住老山參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是氣血的事,我是身子骨成糠蘿卜了——這是咱們徐大夫給的診斷。”


    邱大勇一拍手說:“那我帶的禮物真帶對了。”


    他從挎包裏掏出個報紙包,層層揭開是塊油光發亮的物件。


    “虎骨!”徐衛東震驚的問。


    邱大勇詫異:“你還認識這個呢?”


    錢進感興趣的問:“還真是虎骨啊?你能弄到這個?”


    邱大勇解釋說:“跟老山參一起帶回來的,都是準備用來給領導送禮的。”


    “不過我們全是野狐禪,連路子都找不到,或者說這就是老天爺的天意,這些東西是給你準備的呢!”


    錢進沒客氣。


    虎骨可是珍貴東西!


    估計在商城又是個好價格!


    他留下虎骨卻不讓邱大勇空手而回,直接將魏香米送來的紅糖點心等等東西交給他。


    另外他還給了邱大勇兩副羊毛毯子:“你那邊有女同誌,天冷了,被褥怕是不夠用吧?”


    “先拿兩副回去應應急,回頭我再幫你搗鼓東西。”


    邱大勇趕緊擺手:“你這是幹什麽……”


    “你別跟我瞎客氣,”錢進臉一沉打斷他的話,“你以後再跟我客氣那別叫我錢哥了!”


    邱大勇吸了吸鼻子,他默默的接過東西低聲說:“錢哥,我啥都聽你的。”


    錢進笑起來:“這才是好哥們嘛,你給我的老山參和虎骨我跟你客氣過嗎?”


    “整天不學好,學著瞎客氣,這點你必須跟衛東學,衛東不要臉,從來不客氣。”


    徐衛東正在找東西吃,頭也不回的說:“我當你誇我了,謝謝。”


    因為老山參的珍貴性,錢進約了邱大勇等自己病好了再一起吃頓飯。


    一百萬啊一百萬。


    這是目前最大的單體商品價值。


    下午他繼續和魏清歡膩歪。


    安乃近退燒沒的說。


    他下午幾乎不怎麽燒了。


    這讓魏清歡鬆了口氣。


    因為發燒容易在下午反複,到了晚上再燒起來,如果下午不怎麽反複,那就病好有望了。


    下班,夜色降臨。


    門外傳來叮鈴哐啷的響動。


    黃錘吆喝了一聲,魏清歡又吆喝它,它便夾著尾巴跑進來鑽到了床底下。


    雙開門冰箱一樣的胡順子扛著個鼓鼓囊囊的袋子擠進來,軍大衣肩頭還沾著麵粉:


    “錢大隊,單位裏給你批了病號補助!”


    他把袋子放桌子上打開,白花花的掛麵瀑布似的淌出來:


    “上等精麵做的龍須麵,足足三十斤!咱們的楊部長說了,感冒就要吃熱湯麵!”


    其他隊伍的工頭呼啦啦的進來。


    好幾個年輕工頭看到燈光下的魏清歡後當場直了眼。


    老工頭趕緊給他們送上肘擊:“咱是來看錢大隊的,不是來看大隊夫人的!”


    王東正好也來了。


    他是個e人,沒有距離感,看到有個工頭拎著個大袋子特意湊上去聞了聞:“這啥?”


    “謔!臘肉?”


    “不是臘肉。”拎袋子的工頭於水根訕笑,“是單位給特批的陳年火腿,當年醃的時候鹽放多了點,好吃,壞不了。”


    王東讚歎:“供銷社就是不一樣,這東西好啊。”


    他又看向滿滿當當的工頭:“這是不是就叫工人階級探病團駕到了?”


    工頭們沒人空手來。


    八仙桌上堆起小山——


    肉食副食、雞蛋點心、糖果幹果、水果罐頭麥乳精這些東西自不消說,肯定應有盡有。


    此外還有稀罕物,什麽東北的木耳西南的幹菌,西北的肉幹東南的海參,反正全是好東西。


    王東有一點沒說錯,供銷係統裏這些人不管是大頭目還是小頭目,有一個算一個,平時都沒少撈,家底都很厚實。


    “好家夥,知道的說是探病,不知道的當供銷社開倉放糧呢!”錢進啞著嗓子打趣。


    工頭宋躍富不著邊際的拍馬屁:“主要是錢大隊有能耐又照顧我們這些當下屬的,我們心底記得您的好呢。”


    “如今您感冒了,我們肯定把自己平時舍不得自家用的東西給您拿來,您的健康最重要。”


    一行人連連點頭:“是這麽回事。”


    探望病人沒什麽好說的。


    錢進詢問了今天的工作,又讓他們這兩天多上心,說自己回到單位後肯定會好好照顧眾人。


    並且他做出承諾,最近幾天要在國營飯店擺一桌菜宴請眾人。


    眾人一看心意到位便滿意離開。


    但205不缺客人。


    周耀祖又帶著兩包餅幹來了。


    甚至還有腦筋靈活的備考生帶禮物來看他……


    最後魏清歡服了:“錢總隊,您可好好保重身體,否則多少同誌因為你而牽腸掛肚不能好好工作?”


    “你們單位的這些小領導呀,我看……”


    她連連搖頭。


    錢進拉她的手進懷裏,繼續土味情話走起:“不要抱怨,要抱我。”


    可憐魏清歡從小到大哪經曆過這些?


    她偏偏最吃這一套。


    整個人都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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