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寶寶沉默了良久,那沉默仿佛帶著無形的重量,壓得石室內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終於,他用一種帶著幹澀、仿佛喉嚨被砂紙磨過的聲音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嗬…老夫…還真是小瞧了你這個小怪物。”


    他目光複雜地上下打量著林雲,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又像是在看一個天大的麻煩,“區區築基後期,就能招惹上半步元嬰…甚至可能引來真正元嬰老怪的注目…這等‘本事’,老夫活了這麽多年,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真不知是該‘恭賀’你前途多舛,還是該‘可憐’你命途多舛?”


    林雲心中唯有苦笑。招惹?他避之唯恐不及!若非情勢所迫,誰願意被那種層次的存在惦記上?這純屬無妄之災,飛來橫禍!


    錢寶寶並未在意林雲內心的吐槽,他眼神飄忽,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片刻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用一種近乎自言自語、又帶著點無可奈何的語氣低聲道:“罷了…既然你們兩個都已被老夫…看中,有些牽扯甚大的隱秘,遲早也是要讓你們知曉的。隻是…這時間,未免提前得太多了些…嘖,這下少不得要給那幾個老家夥多費些唇舌解釋了…” 他後麵的話聲音漸低,含糊不清,像是在抱怨著什麽。


    林雲和秦雨薇聽得一頭霧水,麵麵相覷。“看中”?“隱秘”?“老家夥”?錢前輩這話是什麽意思?兩人心中疑竇叢生,卻又不敢貿然開口詢問。


    錢寶寶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他停下敲擊的手指,目光重新聚焦在兩人身上,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淡然,仿佛剛才那番話從未說過:“好了,閑話休提。現在離天亮不足兩個時辰了。”他指了指洞府深處的另外兩個石室,“那邊有靜室,你們先去調息片刻,養足精神。老夫還有些瑣事需要安排,此次出門,恐怕要在外停留一段時日了。” 說著,他手掌一翻,一枚溫潤的傳訊玉簡出現在掌心。他嘴唇微動,無聲地對著玉簡說了幾句,指尖靈光一閃,玉簡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林雲和秦雨薇都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明白錢寶寶所謂的“瑣事”必定涉及聚寶樓的核心事務,絕非他們這兩個外人可以旁聽的。兩人連忙起身,恭敬地向錢寶寶行了一禮,便依言走向他示意的石室。


    進入靜室,林雲盤膝坐下,心中卻是有些惋惜。若是時間充裕,他恨不得立刻沉浸到《五行幻靈劍訣》那浩瀚精妙的劍道世界中去,細細體悟那青木幻靈斬的玄奧。可惜,區區兩個時辰,連參悟個皮毛都嫌倉促,隻能勉強打坐調息,平複一下激蕩的心緒,為未知的前路做些準備。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如同直接在林雲識海中響起,清晰而沉穩:“時辰到了,出發。”


    林雲和秦雨薇幾乎同時推開靜室的門走了出來。錢寶寶已等候在廳中,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是對他們微微頷首,便轉身引路,徑直走向洞府最深處——那扇他曾打開過的石門之後。


    這一次,他並未進入自己出來的那間石室,而是推開了旁邊另一扇厚重的石門。


    “吱呀——” 石門開啟的摩擦聲在幽深的通道中格外清晰。


    甫一踏入這新的石室,林雲和秦雨薇的腳步都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臉上同時浮現出驚異之色。


    這間石室與他們之前待過的任何一間都截然不同!其空曠巨大的程度超乎想象,穹頂高懸,隱沒在幽暗之中,仿佛連接著地脈深處。四壁皆是原始粗糲、未經打磨的深色岩壁,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透著一股亙古、荒涼、冰冷的氣息。偌大的空間裏,幾乎空無一物,唯有在石室正中央的地麵上,靜靜地躺著一個毫不起眼的圓形陣法。


    這陣法由一種暗沉如墨、非金非石的奇異材質構成基座,其上銘刻著無數繁複玄奧、線條古樸、此刻卻黯淡無光的符文與紋路。陣法的核心位置,鑲嵌著幾塊色澤灰敗、如同頑石般毫無靈氣波動的晶體(耗盡靈力的靈石),邊緣還散落著一些同樣黯淡無光、布滿裂紋的晶石碎片。整個陣法看起來沉寂、古舊、蒙塵,甚至透著一股被時光遺忘的破敗感,與這巨大空曠的石室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件隨意丟棄於此的廢棄古物。


    “前輩,”林雲環顧著這過於空曠、顯得異常冷清的巨大石室,目光最終落在那堆“廢鐵爛石”上,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充滿了不解,“此室為何…如此巨大卻空無一物?這地上的陣法…又是何物?看起來似乎…早已廢棄多年了?”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灰撲撲、毫無靈性的東西與任何重要事物聯係起來。


    秦雨薇雖未開口詢問,但那雙清冷的眸子也緊緊盯著地上的陣法,秀眉微蹙,眼中同樣寫滿了深深的疑惑與不解。耗費如此巨大的空間,僅僅是為了放置一個明顯失去效用的殘破法陣?這完全不合常理,更不符合錢寶寶的身份。


    錢寶寶將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悄然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那是一種混合了高深莫測、幾分得意、又帶著點“你們果然不識貨”的笑意。他緩步走到那被視作“廢棄”的陣法旁,如同撫摸一件稀世珍寶般,用指尖輕輕拂過陣盤邊緣冰冷的材質。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林雲和秦雨薇那愈發困惑的臉龐,語氣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傲然和一絲循循善誘的味道:“廢棄?嗬嗬,小家夥們,這修仙界的玄妙,豈能僅憑表象妄下論斷?”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讓那份神秘感發酵,看著兩人眼中幾乎要溢出來的問號,才用一種近乎宣告般鄭重的語氣,一字一句地揭開了謎底:“此陣,非但未曾廢棄,更非尋常!它隻是…尚未啟動。它,便是你們在那些早已殘缺不全、語焉不詳的上古典籍中,或許才曾驚鴻一瞥讀到過隻言片語的、傳說中能溝通無盡虛空的——傳送陣!”


    “傳送陣?!”


    “這…這竟是傳送陣?!”


    錢寶寶話音落下的瞬間,如同兩道驚雷同時在林雲和秦雨薇腦中炸響!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失聲驚呼,臉上的疑惑瞬間被一種極致的、近乎呆滯的震驚徹底淹沒!他們的眼睛猛地瞪圓,瞳孔因巨大的衝擊而劇烈收縮,仿佛要脫眶而出,死死地、不敢置信地釘在了地上那堆剛剛還被他們定義為“破銅爛鐵”的物體上!


    林雲隻覺得一股強烈的電流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傳送陣?!傳說中能無視山河阻隔、縮地成寸、瞬息千裏,乃至溝通不同界域的空間無上神陣?!這種隻存在於上古神話時代、早已在東荒大陸乃至更廣闊地域都近乎絕跡、成為無數修士心中遙不可及傳說的神跡造物,竟然……就這麽平平無奇地躺在自己腳下?!他下意識地向前猛跨一步,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目光變得無比灼熱,如同最饑渴的尋寶者,貪婪地掃視著陣法上每一道黯淡的紋路,試圖從中窺見那傳說中足以扭曲時空的無上偉力!


    秦雨薇更是倒抽一口涼氣,那聲音在死寂的石室中顯得格外清晰!她素來如冰湖般平靜清冷的容顏上,第一次出現了山崩地裂般的情緒波動!紅唇微張,足以塞進一枚靈果,那雙總是帶著疏離感的眸子,此刻充滿了翻天覆地的難以置信和驚濤駭浪!


    傳送陣!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瞬間跨越死亡絕地的可能!意味著擺脫不死不休追殺的希望!意味著通往未知廣闊天地、接觸更深奧傳承的橋梁!這認知如同巨錘,狠狠砸碎了她對眼前這“破舊陣法”的所有固有判斷!腦海中那些塵封古籍裏關於傳送陣模糊而震撼的描述,瞬間變得無比鮮活,與眼前這冰冷沉寂的實物產生了劇烈的、顛覆性的衝擊!


    空曠死寂的石室裏,隻剩下兩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如同拉動的風箱。那原本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礙眼的陣法,此刻在他們眼中,仿佛被注入了神性,籠罩著一層古老、神秘、令人敬畏的光暈。巨大的震驚過後,是如同火山噴發般洶湧而出的強烈求知欲,以及一種親身觸摸、見證曆史塵埃下輝煌遺跡的激動與顫栗感!他們終於恍然大悟——這巨大到近乎浪費的空曠石室,其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為了容納這空間法則的奇跡!為了隔絕空間波動,為了守護這最後的火種!


    錢寶寶看著兩人那副徹底石化、震驚得無以複加的模樣,滿意地捋了捋下巴(雖然那裏沒有胡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點頭道:“不錯,正是傳送陣。雖隻是個小型短途的,但讓你們神不知鬼不覺、徹底消失在自由城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還是綽綽有餘的。”


    “傳送陣?!”林雲從巨大的震撼中勉強找回一絲理智,聲音依舊帶著顫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前輩!這…這傳送陣不是早在幾萬年前就隨著上古大戰,在東荒大陸徹底銷聲匿跡、傳承斷絕了嗎?為何…為何您這裏還保留著一座?而且聽您的意思,它還能使用?”他猛地想起一個關鍵點,語速飛快,“據晚輩所知,傳送陣要啟用,傳送起點和終點都必須是兩個完好無損、相互感應的傳送陣!難道說…東荒大陸之上,還有其他的傳送陣完好保存著?!”


    他的問題如同連珠炮,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探索真相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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