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的消息回得很快,喻溫想,比許肆回的快多了。


    果然是別人家的小情人。


    她認真地看完那條消息,臉紅心跳地把手伸出去。


    許肆正生悶氣,餘光瞥見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朝自己伸過來,挪得非常慢,烏龜爬似的,一點一點勾上了他衣擺。


    女孩嗓音軟,甜水裏撈出來一般。


    “別生氣呀,”


    許肆耷拉著眼皮,無聲冷哼。


    嗬,糖衣炮彈,誰稀罕。


    然而那隻小手突然勾住了他尾指,撒嬌一樣晃了晃。


    “理理我。”


    許肆怔然,喉嚨發幹,不自覺地吞咽了下。


    喻溫觀察他臉色,覺得這招有用,然而下一刻就看見許肆抬起眼皮冷冷看過來,“誰教你的?”


    他唇角繃直,眉眼又冷又戾。


    “或者說,誰對你做過這些?”


    自己的金主自己清楚,喻溫要是懂這些,哪能一年半了才牽上手。


    喻溫呆住,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結果被他反握住,攥得很緊。


    她委屈極了:“疼。”


    這姑娘被家裏養得太好,一點髒汙都沒沾過,跟麵鏡子似的,照出所有人身上的肮髒。


    許肆無意識地闔了下眸子,不去看她的眼睛。


    “喻溫,”


    他冷聲:“咱們簽過合約,兩年之內,誰也不能去招惹對方除外的人,你想毀約嗎?”


    喻溫氣死了,她能縱著這人冷淡任性不搭理自己,卻一點也受不住他這樣的冷臉。


    “我沒有!”


    她很氣:“我沒有招惹別人,我不是那種人!”


    許肆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不是哪樣的人?不是隨便的人你會包養我?”


    喻溫怔住,茫然地看他。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其實酒店那次不是兩人第一次見麵,其實她隻是想幫他,沒有一點侮辱他的意思。


    喻溫抿唇,眼裏不爭氣地含了淚,“你這麽討厭我啊,”


    她擦擦眼淚:“那你就當我是隨便的人好了,”


    喻溫很難過,不想理他了,開了車門就往外跑。


    冷風吹進來的時候,許肆才驟然回神,然而她已經上了另一輛車,連個背影都沒留給他。


    許肆攥緊了手。


    小助理唯唯諾諾地湊過來:“肆哥,給喻小姐準備的生日禮物還送嗎?”


    暴躁的肆哥讓他滾。


    喻溫開了車窗,吹了一會兒風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需要安慰。


    她給季姝打了電話,好姐妹表示要帶她去找樂子。


    季姝一直待在國外,她口中的樂子全是喻溫沒有經曆過的。


    果然,喻溫探頭看著酒吧紅綠相間的牌子,有點踟躕。


    “我還是不去了吧。”


    季姝逗她:“這就怕了?你又不是未成年。”


    喻溫眨眨眼:“我是怕我哥知道了要揍你。”


    季姝想起她家裏那個妹控,咬牙“嘶”了一聲,拽著喻溫下車。


    “那到時候你幫我攔著點。”


    其實季姝帶喻溫來的隻是個清吧,一點也不烏煙瘴氣,奈何喻溫第一次見識到這些,看什麽都好奇。


    朦朧的光線下,女孩微仰著臉,看著台上撥弄著吉他的駐吧歌手,杏眼裏盈了團柔柔的光。


    她這樣的相貌和氣質很招人,季姝去拿酒的工夫,喻溫身邊已經多了個搭訕的人。


    是個人模人樣的青年,五官也還算端正。


    “這位小姐要喝點什麽?我請你。”


    喻溫不大理解地瞅他:“我有錢。”


    她今天心情不好,也沒有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意思,晃了晃高腳凳上的兩條腿。


    “我很有錢。”


    青年:“……”


    早看出來了,這一身打扮哪個不是奢侈品,要不然他也不能上趕著過來。


    他想說些什麽,卻被季姝毫不客氣地趕走了。


    “對這個不感興趣?”


    喻溫把下巴抵在冰涼的桌麵上,長睫耷拉著,沒什麽精神。


    “不好看。”


    季姝哪能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輕哼一聲。


    “是沒許肆好看。”


    要不說她家溫溫倒黴呢,頭一次動心就對上這麽個狐狸精,光憑那張臉,喻溫想找個替代品就難於登天。


    見喻溫對台上的歌手感興趣,季姝拿著手機發了條消息,沒一會兒那歌手背著吉他過來了。


    是個很年輕的男生,可能還在上學,眉目清秀,很愛笑。


    季姝戳戳喻溫:“喜歡這樣的?”


    喻溫眨眨眼,還半趴在桌上,幼圓的杏眼清亮幹淨,打量著麵前的男生。


    “你吉他彈得很好。”


    她想了想,從包裏拿出幾張鈔票,“小費,”說完,她看向季姝,詢問道“是這麽說嗎?”


    季姝:“……”


    都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捂著臉:“你想給就給。”


    那男生有些驚訝,他模樣好,又會唱歌,被給小費很正常,但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給。


    女孩眼睛清亮,似乎隻是因為他吉他彈得好,才給一點表揚。


    他笑著接了:“謝謝。”


    男生沒有立刻走:“你也是學生嗎?是哪個學校的?”


    喻溫搖頭:“我畢業好幾年了。”


    嗯沒錯,她隻是長得小,實際上比許肆還大三歲。


    男生驚訝,又笑,“那我得叫你姐姐了,漂亮姐姐。”


    “姐你媽。”


    有人這麽接了話。


    喻溫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大步朝這邊走來的人,他帽子口罩戴得嚴實,連頭發絲都沒怎麽露,但那火氣衝的,屋頂都要被掀了。


    許肆大步走來,冷冷瞥過背著吉他的男生,又垂眸看向喻溫。


    那雙貓瞳沉著幽暗深邃的墨綠,這麽看人時又冷又戾。


    喻溫聽見他的聲音,嘲諷意味很濃。


    “嗬,”


    她抖了抖。


    “不敢看我?”


    他總是這麽說話,喻溫有點生氣,梗著脖子跟他對視,“敢,為什麽不敢?”


    她又沒有!做錯!什麽!


    許肆盯著她:“這就是你準備包養的下一個小白臉嗎?”


    他嗤笑:“連三個月都等不了了。”


    三番兩次被他誤會,喻溫那點小脾氣全被激了起來,比難過更容易被放大的是怒火。


    她性子軟,生起氣來也不會說髒話,杏眼憋得泛紅。


    “等不及三個月的人是你吧?”


    喻溫掐著掌心,不想在他麵前露怯。


    “還有三個月,”


    她哽咽了一下:“到期之前都不要見麵了,三個月後大家一拍兩散,這兩年真是委屈你了。”


    再待下去她要哭出聲了,喻溫顧不得等他應聲,扯著季姝往外走,剛轉身,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許肆怔然地站在原地,手機響了一聲,被他下意識接起。


    小助理問他:“肆哥,把人哄好了沒?”


    對了,他來這一趟是為了把人哄好的,可現在呢?


    喻溫一到車裏就開始哭,她被捧著寵著二十多年,哪有人讓她這麽傷心過。


    季姝又心疼又自責,給她擦眼淚,“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許肆過來的。”


    她就是想讓這個小白臉有點危機感,別仗著喻溫喜歡他就不知好歹,誰知道他半點不服軟,誰知道喻溫竟這麽喜歡他。


    季姝歎口氣:“要不,咱再包他兩年?”


    有小性子就有小性子吧,誰讓溫溫喜歡呢。


    喻溫哭得更厲害:“他現在不缺錢了。”


    他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要不是當年情況實在是難,怎麽可能會給自己找金主。


    季姝說:“我可以讓他缺。”


    資本家永遠是食物鏈頂層。


    喻溫拿紅通通的眼睛瞪她:“不要逼他,”


    她抿著唇:“我都那樣說了,大家好聚好散,再也不見。”


    說完,哭得哽咽。


    這一晚把季姝嚇到了,她特意曠了兩天出來,想陪失戀的小姐妹散散心。


    可喻溫第二天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了,她有自己的圈子,雖然小,但朋友都很真,忙起來也像模像樣的。


    季姝於是放下心來。


    被家裏嬌養長大的姑娘骨子裏也是堅韌的,不會因為失戀自暴自棄,她那麽好,沒必要為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傷春悲秋。


    喻溫出國待了一周,不是旅遊,是忙工作,她有自己的連鎖店,出國就是為了談合作。


    再回來時,父母把她叫回去吃飯,喻媽媽摸著她細軟的頭發,突然皺皺眉,“怎麽瘦了?”


    她關切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聞言,裴駰放下杯子看過來,“受欺負了?”


    喻爸爸剛掛掉一個電話,走過來時發現氣氛不對,皺起眉頭。


    “誰惹我們寶貝溫溫了?”


    家人都在,喻溫眼眶酸軟,忍不住蹭進媽媽溫暖的懷抱裏。


    “媽媽,”


    她眨眨眼,把淚意逼回去。


    “我有點難過。”


    幾人對視一眼,喻媽媽留下來安撫喻溫,喻爸爸和裴駰往書房走,準備查查這是什麽情況。


    裴駰從季姝那裏撬出話來,大致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他略一沉吟,沒把這些告訴父母,也沒去調查許肆這個人。


    沒什麽好調查的,小姑娘識人不清罷了,裴駰打算給她找幾個更好的。


    喻溫沒想到自己隻是隨口一說,就把自己推進了相親的火坑。


    偏偏家裏人都很擔心她,喻溫也不好推辭,隻能硬著頭皮“交朋友。”


    對方是商界的有為青年,體貼紳士,沒有一處讓人不自在的,是裴駰千挑萬選後的人。


    喻溫聊了會兒,中途出來上廁所,雖然那人很好,但她沒有那方麵的心思,回去的腳步有些拖遝。


    然後她看見了許肆。


    他慣穿黑色,現在也是這樣,顯得身形線條極好看,指尖夾著根煙。


    喻溫知道他不吸煙,他是唱歌的,比誰都愛護嗓子。


    不吸煙還點它幹什麽?


    喻溫第一反應就是他是來參加應酬,被哪個大老板塞了煙,不能拒絕。


    萬惡的資本主義。


    她想,她也算個大老板,不知道跟給他塞煙的那個比起來誰更有錢。


    胡思亂想著,許肆已經若有所覺地看了過來,那一瞬間,喻溫想跑。


    她覺得很丟臉,現在就跟她對許肆念念不忘一樣。


    雖然確實是這樣。


    沒給她跑走的機會,許肆已經大步邁了過來,喻溫迅速後退,盯著他手裏的煙,屏住呼吸。


    討厭二手煙。


    許肆:“……”


    他左右看看,想找個地方扔煙,腳步卻沒動。


    “你——先別走。”


    出聲時才發現嗓音有點啞,喻溫猜,可能他真的吸煙了。


    她真是一點也不了解他。


    見女孩安安靜靜的,許肆抿了下唇,轉身去扔煙,幾秒的工夫再回頭……


    喻溫跑了。


    他一時愣住,竟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以前他忙的時候,喻溫來找他,一等就是大半天,他隻要回頭就能看見她,趕她走都不走。


    喻溫跑回來,臉頰紅撲撲的。


    她性子溫軟卻不死板,該有的禮儀有,一看就是家裏精心嬌養的。


    青年微微一笑:“喻小姐不用這麽著急。”


    喻溫怕他誤會,盯著桌上那盤魚。


    “我怕菜涼了。”


    青年:“……”


    吃完飯,相親對象要送喻溫回去,她不太情願,但也沒拒絕,全了他的麵子。


    但看到倚著車門的許肆,喻溫又萬分後悔。


    這人怎麽還沒走?他什麽時候這麽閑了?


    許肆瞧見她,把車門打開,“過來。”


    相親對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也拉開了車門,態度紳士得體。


    “喻小姐,”


    喻小姐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抿抿唇,在許肆的注視中上了相親對象的車。


    許肆一直沒再說話,表情有些空。


    半晌,他扯扯嘴角,“還真是說到做到。”


    相親對象很體貼,沒有追問喻溫剛剛的事情是什麽情況,但喻溫自己過意不去,簡單解釋了兩句。


    “很抱歉耽誤您的時間。”


    青年笑著搖頭:“喻小姐言重了。”


    他斟酌著說:“那是喻小姐的前男友嗎?”


    喻溫:“……是我包養的小情人。”


    青年:“……?”


    回到家,喻溫翻開日記本,叼著筆蓋犯愁。


    “許肆到底想幹嘛呀?”


    她想起自己惡補的那些《霸道王爺的外室》《總裁太太帶球跑》的故事,琢磨著,許肆該不是——


    他該不是嫌自己給他花的錢少了?


    喻溫暗暗琢磨,小說裏的總裁和王爺可是動不動就給他們的小情人送卡送金子的。


    還有三個月,喻溫算了算自己的存款,覺得得準備一份分手費。


    不可以讓許肆以後提起她的時候,說“那個摳門的金主……”


    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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