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溫從車上下來之後,在孟浮的領路下,和化妝師一起去了主辦方安排好的休息室。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工作人員,步履不停。


    化妝師閑不住,打算去外麵逛一逛,孟浮猶豫一會兒也出去了,估計是有事要做,沒多久休息室裏就隻剩了喻溫一個。


    她攥著手機,耳邊一直縈繞著許肆的那句話,揮之不去,猶豫半晌還是給裴駰撥了個電話。


    因為是私人號碼,裴駰接得很快。


    “溫溫?”


    或許是刻意想跟社會脫節,也或許是沒什麽話好說,喻溫一直都很少跟裴家人聯係,偶爾幾次電話也都是裴駰撥過去的。


    喻溫輕聲問:“哥,你知道華商老總嗎?”


    裴駰沉默了兩秒,反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個人?”


    喻溫僅僅隻是持有公司股份,實際上從來沒有踏進這個圈子,她又不是喜歡關注外界的人,按理說不應該認識這個人。


    裴駰反問完也沒有非要得到答案的意思,三言兩語略過了這個人。


    “有手腕,也有點毛病,不好招惹。”


    裴駰跟這個人有過幾次合作,但也僅限於此。


    喻溫抿著唇,長睫垂下來,尾音落得很輕。


    “我覺得……這個人很不好。”


    裴駰給出的評價一向中肯公平,也就是說,許肆說得那些都是真的,這個華商老總不是什麽好東西。


    喻溫隻要往深的地方一細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華商老總有那樣的癖好,被他謔謔的人一定不會少,拋去你情我願的不談,被他使手段的人不在少數。


    不是誰都像許肆那樣的。


    她的經曆還是太少,圈子也太小,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惡人,所以也格外忍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裴駰安靜地聽著她的評價,良久輕笑了聲。


    “這麽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這樣的話。”


    喜惡分明是好事。


    他屈指叩著桌麵,聲響規律而緩慢,慢條斯理地揚起了音調。


    “溫溫,說個你在意他的理由,我替你搞他。”


    喻溫過了幾秒才很小聲地解釋:“我交了個新朋友。”


    裴駰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挑起眉梢。


    “男朋友?”


    手機差點脫手,喻溫連忙撈住。


    “是男性朋友。”


    她軟聲解釋:“哥,他是歌手,跟、跟華商老總有過交集。”


    話說到這裏,裴駰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搞半天,是為她朋友出頭來了。


    叩桌的頻率加快,裴駰略一沉吟。


    “什麽時候約個飯吧,我也見一見。”


    喻溫:“……”


    她有點茫然:“為什麽要見麵?”


    裴駰挑眉反問:“我不能見嗎?”


    喻溫含糊道:“再說吧。”


    總感覺讓這兩人見麵氣氛會很怪。


    裴駰也沒有多糾結,隨口囑咐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他看著桌麵上放著的合同,心裏很快有了打算。


    巧了,他也看華商那狗東西不爽很久了。


    喻溫打這通電話的時候,許肆已經走完了紅毯,進了大廳,這裏亮著白熾燈,穿著禮服的男男女女互相打著招呼,大家都是八麵玲瓏的人,不存在抱團現象,恨不得從從頭到尾跟每個人都套套近乎。


    許肆一進來,就有人留意到他,主動走了過來。


    有些中年發福的製片人笑意溫和,看上去很好相處。


    “許肆啊,咱們也好久沒見了吧。”


    另一人也靠過來:“是啊,許肆不接戲不接綜藝,跟您也沒有見麵的機會啊。”


    許肆微微頷首,唇角勾著一點淺淺弧度,看不出多少笑意,但禮節足夠。


    “上次見麵還是跨年晚會,您比當時更精神了。”


    正往這邊走的女明星聽到這話,步子一頓。


    許肆在圈子裏沒幾個交好的人,但大家都多少知道點他的脾氣,有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稚氣和執拗,鮮少對人這樣客氣。


    她搖搖頭,無奈失笑。


    誰說許肆張揚跋扈,遲早得栽了?這人分明生了顆七竅玲瓏心,平常懶得把心思放在小嘍囉身上罷了。


    他分得出輕重緩急,也不立人設裝樣子,會說好話也敢跟人直接撕破臉。


    他的路,還長著呢。


    紅毯結束之後還要拍照,做采訪,許肆跟幾位打過交道的人簡單聊過幾句,便在工作人員的帶路下回了休息室。


    化妝師是掐著點回來的,一點時間也不耽誤,熟練地給許肆補妝。


    休息室空間不大,許肆因為要配合補妝不能隨意轉頭,隻能盯著鏡子瞧。


    可鏡子裏沒有喻溫。


    他很淺的皺了下眉,鬱悶轉瞬即逝。


    “喻溫,”


    許肆指指自己右後方的位置:“你坐這兒。”


    喻溫不明所以,但還是搬了椅子坐過去。


    她這樣的位置能夠完全納進鏡子裏,跟許肆靠得也近,能看見他被冷光襯著的側臉。


    他的頭發被梳上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頭,那雙墨綠眸子的形狀也就格外清晰,眸尾挑著細細弧度,暈染著一點桃粉豔色,那顆淚痣被特意留了出來,像把小鉤子。


    喻溫看得失神,不知不覺地就拿出了手機,“哢嚓”一下,拍照的聲音很明顯。


    化妝師被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用眼神製止她。


    許肆不喜歡拍照,要拍照必須提前征求他的同意,這種類似偷拍的行為可要不得。


    喻溫也愣了下,反應過來後有點不好意思,但看著化妝師一個勁兒地跟自己使眼色,又很茫然。


    趁著化妝師沒動手,許肆往喻溫這裏探了探腦袋,想要看她手機。


    “好看嗎?”


    喻溫調出相冊給他看,她隻拍了個側身側臉,原相機最大程度地還原了少年的驚人美貌,就是有點吃妝,眼尾那點灼灼桃色不太明顯。


    許肆還算滿意,隻有一個要求。


    “不準外傳。”


    喻溫點頭:“嗯,不外傳。”


    氣氛很平和,許肆坐回去的時候也完全沒有生氣的征兆,甚至還翹了翹唇角,頗有得意之色。


    化妝師拿著粉撲,陷入沉思。


    居然沒生氣?


    這就是朋友的待遇嗎?也太好了吧。


    孟浮從外麵進來:“還沒好嗎?攝影師就位了。”


    拍照場地選了燈光華麗的走廊,露天的陽台,沒到十分鍾就結束了,攝影師都不用怎麽改瑕疵,調了調色就傳給了許肆的工作室。


    外麵已經徹底黑下來了,還飄著蒙蒙細雨,空氣涼滋滋的,許肆還有個采訪要做,喻溫就沒跟過去,在陽台上等著。


    她不覺得冷,那點雨水也浸不透衣服,落在皮膚上反倒很舒服。


    許肆走了兩步又回頭,把身上那件高定外套脫下來扔給她。


    “擋雨用。”


    喻溫仿佛抱了個燙手山芋:“這很貴的。”


    他脫了西裝外套,就隻剩一件白色襯衫,領帶鬆鬆垮垮的係著,覺得不舒服還把襯衫下擺扯出來一半,顯得隨意慵懶。


    或許是因為臉上帶妝,他站在半明半暗之間,比以往多了些攻擊性,已經不適合用可愛來形容了。


    非要說的話,是那種充滿青澀張力的性感,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


    喻溫愣愣瞧著,抱著外套的手指緊了緊,明明站在細雨裏,耳根卻控製不住地發燙。


    她能跟許肆做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許肆給她的感覺太幹淨太無辜,所以她很少會關注兩人的性別差異,但這一刻,她隱約感覺到哪裏不太對勁兒了。


    許肆挑眉看她,沒看出喻溫的走神,隻是伸手扯了扯領帶。


    “我買下來了,你把它泡雨裏都沒事。”


    他單手插進兜裏,把喻溫在車上給他的糖又拋回去一顆,隨意地擺擺手。


    “別一直吹風,我很快就回來。”


    喻溫回神,看著亮晶晶的糖果,有些晃神,她忘記自己剛剛在糾結什麽了,隻有那縷微妙情緒在心口紮了根。


    接受采訪的有好幾個藝人,許肆坐著等了會兒,拿著顆硬糖拋了接,接了拋,頗有些孩子氣的動作到他這裏就顯得莫名勾人。


    細高跟踩在地板上聲音清脆而有規律,羅羽瀾在旁邊站定,細聲細氣地搭話。


    “你好,我有些低血糖,能給我顆糖嗎?”


    她似乎很不好意思,臉頰紅了一片,模樣動人,期待地看著許肆。


    許肆接住了拋出去的硬糖,偏頭看她一眼。


    羅羽瀾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


    她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模特,細腰長腿讓無數人羨慕,後來進了娛樂圈增肥過一陣,但肉都長在該長的地方,魅力不增反減。


    羅羽瀾對自己的搭話有信心,一是她確實有讓人動心的資本,而是她的搭話合情合理也不突兀,隻是一顆糖而已,她並沒有直接要聯係方式。


    然而許肆一直偏頭盯著她,用那種淡淡的,毫無興趣的眼神,她臉上的笑容有些撐不住了。


    “許、許肆?”


    許肆終於出聲,淡淡反問。


    “你的低血糖,是隻有我的糖能治嗎?”


    羅羽瀾:“……”


    她尷尬地笑不出來:“我身上沒帶糖,也、也不好意思去麻煩工作人員,隻是剛好看到你這裏有糖,”


    女人裝起柔弱來很有心得,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紅暈,可憐兮兮。


    許肆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不給。”


    “……”


    說好的紳士風度呢。


    羅羽瀾很快就偽裝好自己的表情,抱歉地笑笑。


    “沒關係,我再去找找。”


    演戲演全套,她轉身的時候還故意晃了晃身子,做出體力不支的樣子,就是臉色過分紅潤出賣了她。


    許肆連個眼風都沒飄過來。


    到了許肆做采訪的順序,這次來采訪的媒體跟許肆打過幾次交道,許肆對他們的印象還算不錯。


    采訪的小記者很年輕,估計是剛畢業不久的新人,她拿著話筒坐在許肆對麵,並不入鏡。


    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的小新人都比較活潑,這位小記者活潑地更是很有個人特色,胸前還掛著工作牌,許肆瞥了眼,很快移開視線。


    小記者看著許肆微微鼓起的一側臉頰,忍不住小聲地問了句。


    “你在吃糖嗎?”


    許肆“嗯”了聲。


    “你要嗎?”


    他破天荒地友好,工作人員都受寵若驚,姓喻的小記者連忙點頭。


    “要、要。”


    許肆便隨手摸出來一顆拋給她。


    等著接受采訪、剛好目睹這一幕的羅羽瀾:“……”


    嗬嗬,她連個小記者都不如是吧。


    小喻記者不敢吃,也不舍得吃,被旁邊的前輩無聲警告後連忙切入正題。


    采訪比較放鬆,但有幾個問題就像龔喜說的那樣有些刁鑽,許肆沒太上心,遇到了就按照工作室寫好的稿子敷衍兩句。


    小喻記者明顯也不想為難他,刻意放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捏著采訪稿,接著問問題。


    “你已經過了22歲,出道8年了,一直沒談戀愛,沒有特別喜歡的類型嗎?”


    這種問題許肆被問過很多遍,大家對他的理想型都很好奇,但他每次的回答都是‘沒有’,一句話也不肯多說,所以工作室給的稿子上也是同樣的答案。


    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這位美到了一定程度,對其他人的標準都很模糊了,要喜歡也隻能喜歡自己。


    但這次許肆沒有立刻回答,他半垂著眼,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小喻記者屏住呼吸,預感這次的采訪播放量一定不低。


    齒間咬著的硬糖被嚼碎,甜味還遲遲不散,許肆舔了下唇,沒看鏡頭。


    “要圈外的。”


    記者連忙追問:“為什麽呢?”


    因為溫溫就是圈外人啊。


    許肆敷衍道,“沒有為什麽。”


    他沒有喜歡的類型,他隻有喜歡的人。


    小喻記者不肯放棄:“沒有別的要求了嗎?比如長發短發,身高多少,體重多少。”


    許肆被問得茫然,擰了擰眉。


    “大家都是這麽談戀愛的嗎?”


    身高體重跟談戀愛有什麽關係。


    “額——”


    記者小心解釋:“隻是理想型,說起理想型肯定包括很多標準,並不是說以後談戀愛就按照理想型找,隻是說明這一類的女生對自己吸引力更大。”


    許肆沒說懂沒懂,隻是又認真思考了兩秒。


    “等我談戀愛了,就有理想型了。”


    喻溫是什麽樣的,他就喜歡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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