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雙手一攤,語氣十分的無辜又無奈。


    “老先生,咱又不是胡黨,咱哪裏知道他們具體會怎麽做?”


    “老臣還以為陛下會說服吉安侯,給胡黨們提供兵馬,倒是老臣小人之心了。”


    劉基看向陛下,見他沉吟不語,就知道自己的這個提議未被采納。


    心裏不僅沒有覺得失望,反倒非常的欣慰。


    吉安侯掌控著京郊軍營裏的一千精兵,假使兵馬入城,萬一不受控製引起搶掠等事發生,胡惟庸的罪孽會更加深重,鏟除胡黨的理由更加充分,但受苦的卻是京中百姓。


    朱元璋多少也察覺到了,劉基是故意試探他,語氣有些不爽。


    “老先生,咱稱不上愛民如子,但咱也不會牽連無辜的人,如果胡惟庸不動手,大不了咱讓史官在史書上提一筆,誰想替胡黨喊冤自管罵咱是暴君,為了咱自己誅殺有功之臣。”


    身為皇帝要權衡利益,付出與回報,但野路子出身的朱元璋,向來是敢做敢當。


    用最小的犧牲換最大的勝利。


    如果這個犧牲是在他朱元璋的聲譽和京城百姓安危之間選一個。


    他選前者。


    “陛下如此英明,是百姓之福。”


    朱元璋擺擺手,他還真不適應老先生如此直白地誇獎他。


    他看出老先生神態有些疲憊,讓雲奇備了轎子,將人抬出宮去。


    得到如此殊榮照拂的劉基,穩穩當當地坐在轎子裏,閉眼假寐的同時,思緒已經飄進了史書之中。


    ……


    胡府。


    告了假不用再處理丞相事務的胡惟庸,回到家便把桌案上一堆奏疏,還有他讓人列的可以“發放”酒證的名單,點燃後扔進了專門用來銷毀文書的火盆裏。


    熊熊火光還沒燃盡,管家拿著一封信,快步走來。


    “老爺,李府送來的信。”


    “哪個李府?”


    胡惟庸用硯台撥弄著火苗,眼中滿是殺意。


    “總不會是住著我們大明朝韓國公的那個李府吧?”


    管家訕訕一笑。


    如今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李善長和胡惟庸鬧掰了。


    許多曾經圍繞在胡惟庸身邊的胡黨,如今已經去李府拜山頭,隻為求李善長在審查案子的時候,遇到一些小問題,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胡惟庸不僅痛失李善長這個淮西老大哥的支持,還被挖了牆角。


    這幾年他窮盡心思,護住這群朋黨,有好官位想著他們,有賺錢的門道讓著他們,許多人因為久貧乍富,吃拿卡要甚至明搶,他也盡量地把事情壓下去,不讓陛下知曉懲處他們。


    到了關鍵的時候,一個個離他而去。


    “老爺,送信的人說這個信你一定要看,裏麵的內容……”


    “李善長專門寫信給我,是想告訴我,我這些年都是為他做了嫁衣,替他護住了淮西文官,想謝謝我嗎?”


    胡惟庸粗暴地打斷了管家的話,一把奪過信紙要往火盆裏扔。


    當看到上麵落款的名字時,他瞳孔猛地一縮,頓時氣笑了。


    “李存義?”


    “還敢拿這個名字來戲弄我?”


    胡惟庸緊咬牙關,才克製住此時衝進李府,暴揍李善長一頓的衝動。


    但“李存義”三個字帶來的刺激,倒是讓他的理智回籠了不少。


    “我倒要看看,李善長又想使什麽花招!”


    胡惟庸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跡,見不是李存義的,留著沒有用處,拆掉後直接扔進了火盆裏。


    打開信紙,當看完上麵的內容以後,他臉上的怒色漸漸散去,浮現出一絲驚慌之色。


    “怎麽會這樣?”


    “老爺,送信的人說了,信裏的內容關乎老爺的生死……”


    “啪!”


    胡惟庸沒忍住,抬手抽了管家一個大耳刮。


    “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幸好他沒把這封信給燒了,不然的話,他的命也就跟著沒了。


    管家捂著被打的左臉,心裏直呼冤枉。


    他剛才就要說,是老爺打斷了他,怎麽還怪到他的身上來了?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把幾位幕僚先生請過來議事!”


    “是,老爺。”


    “別磨蹭,走快些!”


    胡惟庸氣得抬腳要踹,不緊不慢的管家連忙箭步如飛衝了出去。


    “來人,告訴各院夫人,趕緊收拾細軟,把在外麵逛青樓的公子全叫回來,悄悄的,別鬧得雞飛狗跳。”


    天都要塌了。


    胡府上下誰也不能閑著。


    護衛們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看到老爺那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一定很嚴重,趕緊按照吩咐去辦。


    順便告訴在胡府的家人們,跟著一起收拾。


    萬一胡府發生什麽意外,別管他們,趕緊跑。


    畢竟呂府、廖府被圍,府內上下連一隻鳥都沒留,全被關進大牢的先例,時隔不久,他們還沒忘記。


    很快,三個幕僚一臉倉惶失措地小跑過來。


    來的路上,他們已經看到了胡府騷亂的情況,猜到了要出大事,都惦記著住在胡府的家人,想著早點回去,先把家人送出府去。


    “怎麽隻有你們三個?”


    胡惟庸見自己等了老半天,隻等來三個平時不愛言語的幕僚先生,氣不打一處來。


    “剩下的那些人呢?”


    “主公,有兩個是李府送來的,人家在早上的時候就帶著全家出門買東西,什麽也沒帶走,一去不回,剩下的聽說了早朝發生的事,也悄悄地溜走了。”


    “一群叛徒!”


    胡惟庸伸手掀翻了麵前的火盆。


    燃燒殆盡的紙灰撲了他一臉,卻掩蓋不住他臉色的鐵青。


    事已至此,發怒也沒有用了。


    胡惟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量著眼前這三個存在感不高的幕僚先生,麵露猙獰的笑意。


    “三位先生,胡府如今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你們三個不走,是因為你們還有全家人的賣身契,都在我的手上。”


    此話一出,三個幕僚當場跪下表忠心。


    “主公!但有吩咐,萬死不辭!”


    胡惟庸目光陰冷地盯著三人,輕哼一聲。


    “身家性命被人拿捏在手裏的感覺,猶如劍懸在頸上,隨時都會被人殺死,你們說,我現在該怎麽做,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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