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一時失察,沒發現去年廖永忠上報的戰船損耗賬目有問題,就做了首批送呈了上去,害得國庫損失了五萬餘兩銀子的修繕費,臣失職,還請陛下降罪!”


    這個事朱元璋早已知曉。


    換成廖永忠沒死時,像貪汙修繕款的罪名,一旦東窗事發,會被推到手下將領頭上去,總會有人出來背鍋。


    可現在,廖永忠不僅死了,而且當眾承認了形同謀逆的罪名,他手下的那些將領全部被控製起來,誰還會替廖永忠背黑鍋?


    他們隻會把自己做的一些罪過,全部推到死人的頭上,反正死無對證。


    但毛麒不是廖永忠手下將領,這麽著急落井下石,圖什麽?


    朱元璋心裏不解,他就直接問了:“毛愛卿,你想讓咱怎麽罰你?撤職查辦嗎?”


    “……”


    毛麒扭頭看了一眼胡惟庸,臉色慘白。


    他隻是來為丞相大人打前鋒的,可沒想過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胡惟庸也沒想到,陛下今日上早朝,不對廖永忠其他罪名感興趣,不趕緊將廖永忠釘死在恥辱柱上,還真的想追究毛麒的罪過。


    眼見情勢僵住,他隻能朝著陳寧使了個眼色。


    兵部侍郎要揭發廖永忠,需要講證據,言官彈劾官員,捕風捉影也沒問題,大不了被訓斥一頓。


    “陛下!”


    陳寧剛站出來,朱元璋瞪了他一眼。


    “陳員外郎你不是剛入工部,還沒和廖永忠對接造船的事,再說你不是去河裏掏泥沙了嗎,你摻和這事幹什麽?”


    這個時候,朱元璋已經想明白了毛麒自找苦吃的原因了。


    這是想借著揭發廖永忠的罪行,說明李存義雖然賣友了但不是求榮是吧?


    挺好的。


    胡惟庸這麽幹,直接坐實了大家對於是李存義賣了廖永忠的猜測,朱元璋自然不會攔著。


    但這個事,不能由別人來說,需要胡惟庸親自出頭。


    因為他除掉了廖永忠,下一個目標就是胡惟庸!


    胡惟庸想把自己和廖永忠的關係摘幹淨?


    想得怪美得!


    陳寧被朱元璋一頓訓斥,才意識到自己差點逾越了官製,默默地撤回了伸出隊伍外的一隻腳,假裝無事發生。


    而這會兒,胡惟庸才意識到,自己光顧著想讓朋黨們占據做實事的位置,而朋黨們的小心思是避開劉基,一來二去的。


    他手下能肆意發聲的言官,竟然沒有了!


    “毛愛卿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你退回去,咱還有事要議呢。”


    廖永忠罪名已定,後續如何處置家眷,自然不需要和朝臣們商議,該下詔獄下詔獄,該去刑部大牢吃牢飯的吃牢飯,沒有官職隻有罪名的京中家眷,該去大理封刑獄受罪,誰也別想求情攔著,按照相關的律令辦就行了。


    要議的首要大事,必然是由誰來接任廖永忠。


    胡惟庸可是和李善長說好了的,降低李存義出賣廖永忠一事的影響。


    一旦陛下真的讓李存義接替了廖永忠,絕對會引來群起攻之!


    “陛下,臣昨夜前往李府探望李大人的時候,意外發現一封奏本,上麵寫著廖永忠的數十條罪狀,還請陛下過目!”


    胡惟庸從袖子裏掏出一封厚實的奏本,直往雲奇懷裏寒。


    雲奇閃身沒有接,等著陛下發話。


    朱元璋見胡惟庸落井下石都開始硬塞了,知道這事不按他們的意思辦,還會橫生枝節。


    罷了罷了,隨他們去吧。


    廖永忠僭越的罪名雖然足夠大,但水軍將士難免有覺得事不關己的,隻有把廖永忠的罪過全部抖落出來,才能人盡盡失,好讓未來的航海侯收攏人心。


    “呈上來。”


    “是。”


    雲奇這才接過胡惟庸手裏的奏本,轉交給朱元璋。


    奏本是私人遞給皇帝的。


    按道理來說,胡惟庸這個丞相大人也是不能翻閱查看的。


    但此時胡惟庸已經顧不上許多了,因為不說奏本說成奏疏,說明李存義要經過他的手眼往陛下跟前湊,他哪能沒吃到羊肉惹一身騷。


    李善長說了,鍋,全部由李存義背。


    賣友求榮改成伸張正義就行了!


    “砰!”


    朱元璋猛地將手裏的奏本摔到了毛麒的臉上,這回是真把毛麒嚇了一跳,他一邊跪下伏首,一邊用眼角餘光瞄向胡惟庸,心裏恐懼到了極點。


    姓胡的,你他娘的難道不是請我來幫忙的,是故意來賣我的嗎?


    胡惟庸感受到毛麒眼中的恨意,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奏本上隻寫了廖永忠的罪名,為了防止得罪人,他還專門讓幕僚推敲每個字眼,對照李存義的字跡寫了十幾遍,才確保隻針對廖永忠一人。


    “陛下,毛侍郎做錯了什麽,惹禍了陛下?”


    胡惟庸直接甩鍋。


    可不是他在奏本上動手腳,暗害毛侍郎。


    朱元璋瞥了一眼嚇得冷汗落到地上的毛麒,淡淡開口。


    “咱隻是想讓眾位愛卿看看秉忠上的奏本寫了什麽,沒想到毛愛卿跪得太靠前了,咱一失手就打他臉上了。”


    “……”


    毛麒暗恨自己不該替胡惟庸出頭。


    “……”


    胡惟庸總感覺陛下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


    他知道,陛下一定也以為,李存義揭發廖永忠的事,是和他商量過的。


    裏外不是人的胡惟庸,隻能硬著頭皮撿起奏本,隨手交到一個站著靠前的官員手裏。


    “廖永忠的罪狀罄竹難書,李大人為了伸張正義,揭露他的罪行,實在是為國為民的義舉,而且李大人在奏本也說了,此事是他身為臣子份內的事,雖然早有察覺但苦於沒有證據,他不求嘉獎,隻希望陛下不要因此治他誤報瞞報之罪。”


    一句不求嘉獎,讓陸仲亨、唐勝宗等人有所動容。


    誰都知道李存義還沒醒,那麽這話就相當於是老大哥李善長的意思。


    李家,不會和他們爭奪掌兵之權!


    要是揭發廖永忠的事,是李善長做的,絕對不可能替別人做嫁衣。


    所以這個奏本上麵寫的什麽內容不重要,隻要淮西功勳們,在心裏先把李家給摘了出去,目的就達成了。


    朱元璋冷眼瞧著忙活一通,卻在給李善長撇清嫌疑的胡惟庸,隻能說薑還是老的辣。


    又讓李善長猜中了他的心思,從而躲過了一劫。


    隻是,胡惟庸想借機利用李善長的名望,與武將們重修舊好,怕是被人賣了還得替人數錢呢。


    而拿到奏本的劉基,在看完裏麵的內容之後,忽然發現了一個致命的破綻。


    裏麵關於廖永忠的罪名一籮筐,但獨獨少了重要的一項。


    “陛下!臣有本奏!”


    劉基猛地出聲,把胡惟庸嚇得一哆嗦。


    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把奏本塞進了劉基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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