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


    “老實些!”


    “大晚上的別亂講話!別的牢房的犯人都告你們的狀了!”


    四個負責詔獄秩序的獄卒,不滿地提醒完郭桓和戶部右侍郎,便匆匆離開。


    而新進來的兩個犯人,正是昨天議事時,負責在門外望風的兩個主事!


    郭桓頓時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可他還是強自鎮定著,不想自己嚇自己,露出馬腳來。


    “你們兩個怎麽來了?”


    誰知他一出聲詢問,那兩個主事立即抱頭痛哭。


    “侍郎大人,咱們完蛋了!”


    “不光我們四個人進來了,後麵還有人呢!”


    什麽?


    郭桓愣在當場,直到甬道盡頭響起鐵鏈聲,他循聲望去。


    昏暗的燭火被眾人行走的風聲吹得搖曳,映在兩個來人的臉上,猶如羅刹鎖命。


    他們看到郭桓,便不顧獄卒的看管,一個箭步帶著手銬鐵鏈撲到了牢門上。


    郭桓被嚇得打了個激靈,看到滿臉泥濘的兩個下官員外郎,就知道他們和自己一樣,在被逮的時候試圖逃跑。


    不同的是,自己是從牆頭上被毛驤拽下來的,這兩個人……應該是打算鑽狗洞,摔了個狗啃屎。


    “侍郎大人!救命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把咱們戶部的人全抓起來了?”


    兩個人看似慌亂,實則暗中報信。


    全抓起來?


    剛才還心中慌亂的郭桓,頓時在心中鬆了口氣,與右侍郎對視了一眼。


    既然是戶部全員被抓的話,說明問罪的主犯不是他們,他們貪汙的事並沒有泄露出去。


    可右侍郎這時,卻突然冒出來一句。


    “你們確定是全抓進來了嗎?”


    剛才還故意報信的兩個員外郎神情恍惚了一下,一下子變得不確定起來。


    戶部衙門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


    他們習慣了和郭桓等人抱團,還真沒怎麽在乎這個小群體之外的人,隻是剛才來的時候,看到被抓的都是老熟人,自然而然地認為,是整個戶部都進來了。


    再者,看到他們的上官郭桓也在,本著大罪大官擔待,小罪小官兜著的官場生存原則。


    所以認為這次的事,與他們沒有直接關係,他們應該是受到了牽連,才被一起抓起來的。


    “徐尚書呢?”


    郭桓猛然間發現,自己是這裏官位最高的。


    假如戶部的天塌下來,沒有徐尚書頂著,豈不是讓他頂?


    兩個新進來的員外郎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是搖頭以示不知。


    “你們……唉!”


    郭桓氣得臉色鐵青,在心裏把兩個的祖宗問候了十八代。


    好在,他也沒罵多久,擔憂的問題就有了答案。


    因為徐鐸來了。


    和徐鐸一起來的,還有毛驤。


    “侍郎大人,尚書大人也被關進來了,這回我們可以安心了。”


    望風的一個主事就差出去放個爆燃來慶祝一下。


    可是,當郭桓看到,是徐鐸走在前麵,毛驤走在後方,並且徐鐸沒帶手銬腳鏈,還穿著官服的時候,整個人如喪考妣,抓住牢門的鐵欄,滑跪到地上。


    完了!


    這回是真的完了!


    徐鐸不是被關進來,而是被請進來的,而且他們身後被關押的,全是自己在戶部培養多年的心腹手下。


    毛驤跟著一起前來,說明抓捕行動到此結束。


    “陛下要抓的,根本不是整個戶部官員,而是我們!”


    郭桓是個聰明人。


    他不聰明,也不敢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倒買倒賣,弄虛作假,並且一瞞就是數年。


    眼看大勢已去,他想到塗節被剝皮塞草,掛到城門上的下場,渾身如墜冰窖,止不住地顫抖。


    想要和呂本一樣,幹脆自盡了事,牙齒都咬破了舌頭根,卻因為疼痛難耐,咬破一塊肉後難以下口,流下了疼痛與悔恨的淚水。


    “救救……饒我……”


    徐鐸原本還不知道,陛下到底掌握了郭桓等人什麽樣的罪證。


    看到郭桓張著大嘴像條瀕死的魚似的,一邊呼痛一邊求饒,嘴裏鮮血和口水淌了一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職。


    假如不是犯了捅破天的重罪,像郭桓這樣的聰明人,絕對會堅持到最後一刻,想要求死,說明罪刑起步就是死刑!


    很可能塗節就是郭桓的前車之鑒。


    “毛統領,讓陛下將我也關起來吧。”


    他好歹是戶部尚書,卻不知道整個衙門,半數官吏全都犯了案子,他失職啊!


    毛驤心裏也覺得徐鐸難辭其咎,可他隻管抓人審訊,別的他可做不了主。


    而之所以請徐鐸前來詔獄走一趟,不知情的或許會以為,他是請徐鐸來串門做客的。


    確實!


    他就是特意請徐鐸來串門,看一看這些想要咬死不認罪的手下官吏們,讓徐鐸來去自如,成為壓倒他們身上的最後一棵稻草。


    “徐尚書,陛下放了您明日的假,讓您呆在詔獄,配合審訊,如果他們之間的口供有出入,還請您指出來。”


    徐鐸知道毛驤這是撬開這些官員們的嘴巴,他不假思索地點頭附和。


    “不用放明日的假,咱們連夜審吧。”


    “……”


    毛驤沒想到徐鐸比自己還著急,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二話不說,命令手下把所有官員關進來,又當著他們的麵,讓手下去將他們的家眷,全部趕進院子裏去過夜。


    之所以不進詔獄裏麵來,是因為人數實在是太多了。


    喜歡貪汙的官員,大部分都愛貪圖享樂,妻妾如雲,兒孫一籮筐,像郭桓,光是這幾年族譜上新增的頁數,比戶部的年賬還要厚。


    僅一戶家眷,就能把詔獄填滿。


    何況詔獄裏原本還住著像劉川伯劉禦醫這樣,等著將功贖罪的犯人。


    被趕進院子裏的家眷們,人越多越恐慌,哭聲穿透陰冷的牆壁,爭先恐後地湧入郭桓等人紮耳朵裏。


    自知命數已盡的官吏們,此時想起了早朝上被打昏過去的塗節。


    再看咬破舌頭,說話含糊的郭桓,配合多年,已建立走十足默契的小群體,僅憑眼神交流,就在心裏做出了一個違背良心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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