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禦史。”


    朱元璋淡淡開口。


    陳寧嚇得呆若木雞,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他朝著胡惟庸投去求助的目光。


    可胡惟庸早已直視前方,裝作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正對著陛下,根本不顧他的死活。


    陳寧直呼“完了”,卻聽到“撲嗵”一聲,他身後的一位同樣姓陳的禦史,跌坐在地。


    “陛下!臣知罪!求陛下開恩!”


    這位姓陳的禦史存在感不高,為人也算正直,隻是最近家裏兒子頑劣,惹了一樁官司。


    陳禦史這才心虛的認錯,同時也很納悶。


    兒子騎馬橫衝街市造成的損失,他都賠償了,這種小事怎麽還鬧到陛下的跟前,值得在早朝上特意提起呢?


    而朱元璋也很納悶。


    “咱朝有兩位陳禦史嗎?”


    此話一出。


    剛才還慶幸叫得不是自己的陳寧,心再次懸到了嗓子眼裏。


    要是直接宣告是他也就算了,在他以為說的陳禦史是別人的時候,再說那是一個大烏龍,目標還是他自己。


    陳寧捂著像兔子蹬腿一樣亂蹦的心髒,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昏厥了。


    “陳寧!出來!”


    朱元璋生怕再節外生枝,趕緊揮了揮手,讓另一個跪在地上的陳禦史站回隊列裏頭去。


    陳禦史劫後餘生般,擦著額頭上的汗,連滾帶爬地站回了原來的位置,腿肚子還在打抖。


    幸虧站在身旁的同僚扶著他,這才避免又一次跪下。


    “撲嗵!”


    幾乎是陳禦史剛站起來,被點名的陳寧當場就跪下。


    跪錯了地方,他也不在乎,滿眼含淚地膝行幾步,出了隊列。


    “陛下!饒命啊!”


    陳寧認為他比別人貪得少多了,想過陛下可能會把自己揪出來,可沒想過,陛下會先第一個揪出自己來。


    誰都知道,槍打出頭鳥。


    第一個迎接陛下怒火的,那不得粉身碎骨嗎?


    “讓咱饒命?你陳寧做了那麽多好事,為啥讓咱饒你性命?”


    朱元璋問得很真誠。


    而陳寧則是一臉的茫然無措,嚴重懷疑陛下在說反話。


    “陛下不是想處置臣,為何叫臣的名字?”


    “上次牛痘接種時,你不是散盡了藥材,讓求藥心切的京城百姓有藥可用,咱叫你出來,是想表揚你這件事做得好。”


    啊?


    這回不光陳寧懵了。


    就連胡惟庸他們,都不明白陛下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唯有劉基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陳寧在胡黨裏麵地位不高,拿陳寧當典型嚴懲,絕對沒有任何的阻力。


    可陳寧囤積藥材的事,之前陛下已經為此懲罰過陳寧,並且陳寧服軟態度比較好,哪怕是胡黨一員,但對陛下的吩咐,也算是盡心盡責。


    再加上越是沒有阻力,等於也沒有起到震懾的效果,那麽,陳寧就不是那隻雞。


    此時的陳寧,已經沒有餘力去思考這些問題,全然被朱元璋牽著鼻子走,連忙磕頭。


    “是陛下讓臣這麽做的,臣不敢居功。”


    “咱也沒讓你居功。”


    “……”


    向來遇事則噴的陳寧,此時不住地連連點頭。


    陛下說得有道理。


    陛下你高興就行。


    其他官員,見陛下沒有責罰,上來先嘉獎了同樣靠囤積藥材,想要獲利,最後賠得底掉的陳寧,懸著的心落到了實處。


    胡惟庸與塗節、費聚等人對視一眼,眾人眼裏滿是笑意。


    看來陛下沒有掌握他們犯錯的實質證據,這才故意把陳寧以往犯的錯,重新提出來,敲山震虎。


    就在胡惟庸等人放鬆警惕之時,不料,朱元璋突然話鋒一轉,手指著陳寧。


    “像陳禦史這樣知道民間疾苦願意為咱做事的人,咱一定要表揚,可想要靠著天花傳染的事,大發瘟疫財的,咱絕對不會放過他,塗節!”


    這次被點名的塗節,沒有像剛才陳寧那般惶恐了。


    塗節是接替了劉基成為禦史中丞,負責監督百官,因此聯係陛下剛才說的那番話,他以為是想叫他出來表個態。


    可是塗節也是想要跟著胡惟庸一起,大發瘟疫財的人,再加上心情還未徹底的平複,於是拱手敷衍的回了一句。


    “陛下英明!”


    “咱要是不英明,也查不出來你的罪行!”


    朱元璋不給塗節任何反應的機會,大手一揮。


    “將罪臣塗節拿下!”


    能夠擔當禦史中丞,替皇帝行監督百官之責的塗節,本是朱元璋信任的臣子。


    要不是拔出蘿卜帶出泥,他都不知道,塗節和胡惟庸的來往密切程度,遠遠超乎想象。


    甚至塗節在給他遞奏疏時,上麵列舉的許多官員罪名,都是小題大做甚至是憑空捏造的,目的就是為了給胡黨騰位置。


    原本朱元璋還想利用塗節,成為刺向胡惟庸的一把刀,如今,他不需要這種可能會割傷自己的雙刃劍了。


    “陛下!臣所犯何罪?”


    塗節看到毛驤親自上前來拿人,知道他沒有呂本的待遇,不會去刑獄大牢而是要去詔獄嚴刑 拷打,急得脫口而出。


    “臣是禦史中丞,平時替陛下監督百官,一定是有人因臣的職責懷恨在心,故意汙蔑臣,陛下絕不能聽信讒言,殘害忠良!”


    這會兒要是因為害怕認了罪,那基本上沒有活路了。


    跟朱元璋對著幹,扣一頂殘害忠臣的帽子,隻要沒有實際證據,還有活命的機會。


    隻是活下來,往後就別想得到陛下的信任,但在保命麵前,塗節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殘害忠良?想發瘟疫財的不是你嗎?滁州和揚州當鋪裏的舊衣,標兒的人已經找到了,衣服的來源,正是來源於你的老家江西,咱這才知道,原來江西已爆發過數千人感染的天花,是你勾結你在地方的侄兒,欺下瞞上,這舊衣也是從江西來的,你還要狡辯嗎?”


    “臣……”


    塗節看向胡惟庸,差點氣個仰倒。


    姓胡的不是說,善後的事做得幹幹淨淨,怎麽還讓陛下抓住了罪證?


    胡惟庸同樣震驚不已。


    當鋪裏的舊衣不是都讓人燒了嗎?


    太子的人難道有通天之能,能找到燒掉的灰燼,從裏麵認出,這是塗畢派人從江西取來的死人舊衣?


    沒等兩人想明白,太子是如何查清楚這一切的,朱元璋趁著塗節沒有反駁的機會,當機立斷。


    “故意散播天花,導致滁州與揚州城數萬人感染,上萬人喪命!甚至還聯手呂本父女,用同樣的伎倆謀害咱的皇孫,兩罪並罰,把塗節拖去菜市口,剝皮揎草!”


    官員們大吃一驚。


    剝皮楦草?


    以前怎麽沒聽說過,還有這種行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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