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采買的百姓,停下腳步,好奇的朝著往他們這邊移動的鑾駕張望,交頭接耳。


    “皇帝和皇後怎麽來菜市口了?”


    “今天有大臣要被砍頭了嗎?”


    “這得砍多少人的腦袋,才能讓皇帝和皇後一起來看熱鬧?”


    身為百官之首的胡惟庸走在最前方,聽著這些百姓們的議論,不知為什麽,脖頸有些涼颼颼的。


    他路過行刑的高台看了一眼,上麵還凝固著未幹涸的血跡。


    想到馬皇後為了推廣種痘之法,不惜以身犯險,他幾經權衡,還是放棄了把囤積的藥材,在這個節骨眼上轉移到京城外,去滁州和揚州或是附近被感染的城池,大賺一筆的想法。


    認栽吧。


    萬一被朱元璋逮到,絕對會把害得馬皇後犯險的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他也得學習陳寧的魄力。


    破財免災!


    而走在隊伍中間的陳寧,哭喪著臉,比死了爹娘還要傷心。


    “停!”


    鑾駕止步。


    一個身姿矯健的青年,穿過朝臣來到陳寧的麵前。


    “陳大人,請。”


    “陛下讓毛統領負責此事?”


    “是。”


    陳寧天都塌了。


    其實與他有關的醫館藥鋪,確實隻有兩間。


    可掛在他表弟名下的產業不止這兩處。


    陛下這是拔出蘿卜帶著泥,形同抄家啊!


    “陳大人是自己走,還是我扛著走?”


    臘月裏的寒風,吹得陳寧腦子有些淩亂。


    他直接上手給自己來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響聲,吸引了周圍的官員注意,也讓陳寧保持了頭腦清醒。


    “我自己走。”


    錢沒了還可以再貪。


    命沒了,可就真的沒了。


    “對了毛統領,陳府的家眷還沒接種,能不能通融一下,讓她們排隊排在前頭?”


    “不能。”


    “……”


    毛驤見陳寧還挺不服氣,好心地解釋了一句。


    “今日宮中除了皇後娘娘以外,還有妃嬪公主和皇子們,以及皇親國戚和開朝功勳及家眷,陳府家眷,可能要排到明日去了。”


    有馬皇後親自展示如何接種,以及整個預防的過程變化。


    想在這個時候表忠心的官員多得是。


    但。


    陛下花了那麽多銀子促成這件事,自然不能讓別有用心的官員,瓜分了百姓們對皇家的感激之情。


    更不會給官員們日後犯罪,一個借機減罪說情的機會。


    陳寧看了一眼已經登上高台上的帝後,與陛下四目相對,他突然感覺脖頸裏冒涼風,連忙低下頭,趕緊往家裏走去。


    高台上。


    馬皇後看到冷清的街道,能夠預見,那些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備貨許久的小商販,經曆這一遭,會是多麽的焦慮和無助。


    “鄉親們!我是馬秀英!大明皇帝朱重八的妻子!”


    馬皇後清亮又溫柔的聲音,在街道上飄蕩。


    原本因為華麗的鑾駕,有許多百姓隻敢遠遠觀望,不敢靠近。


    當聽完馬皇後的自我介紹,他們想起馬皇後在民間親近的別號,還有她曾親自為將士縫衣做鞋的事,曾猶如天塹般的身份隔閡,在此刻仿佛消失了。


    有些人,天生是帶兵打仗的領袖。


    而有些人,則天生具有超出常人的親和力。


    馬皇後就是後者。


    尤其是當朱元璋身居九五之尊,有些事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軟不好服的時候,有一個休戚與共,榮辱一體的妻子,替他周全。


    夫妻齊心其利斷金,難題便能迎刃而解。


    “是馬娘娘!”


    “馬娘娘真的來了!”


    馬皇後笑著向百姓們點頭致意。


    等到消息傳揚出去,人們越聚越多,她這才不緊不慢地說明來意。


    “最近滁州與揚州天花橫行,此病很難醫治,但很好預防,重八讓太醫院在宮裏試過了種痘的法子,近三千個宮人,全部成功了。”


    百姓們大吃一驚。


    他們接觸不到宮裏的消息,但坊間的謠言卻是越傳越邪乎。


    光聽馬皇後這麽說,雖然心態有些支援,但還是難以下決定。


    “俗話說得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大家都知道,我與重八是辦實事的人,從不搞那些虛的,正好我也沒得過天花,今天就在這裏和大家一起驗證一下,這牛痘種到身上,到底會不會死人,到底管用不管用?”


    此話一出。


    不少百姓立即勸她不要冒險。


    “這個法子已經驗證過了,我沒得過天花不接種,回頭萬一傳染上,有七八成的可能會病亡,我當然選接種。”


    不等大家再勸。


    早已準備多時的戴思恭,拿起清潔好的專用挫刀,在馬皇後用刀劃開手臂衣服,漏出來的一條口子上,來了一刀。


    早已對接種流程爛熟於心的戴思恭,如今眨眼的工夫,便能完成一例接種。


    可為了讓百姓們看清楚,他隻能慢吞吞的演示,導致馬皇後撒上痘粉還晾了晾,傷口多疼了片刻。


    朱元璋見狀,眼珠子通紅。


    暗恨自己怎麽早早的得過天花,不然就不用妹子當眾挨刀子了。


    戴思恭把傷口包紮好,大聲說道:“皇後娘娘,接種完會發熱,快則半日退熱,慢則三五日,身體不好有其他疾病的,超過這個時日沒退熱,就得尋醫問藥,專病專治了。”


    馬皇後笑著點了點頭,又問台下眾人。


    “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現在公主皇子還有妃嬪們開始接種,大家可以再慢慢商量,痘粉管夠,隻是接種人手有限,早日接種,咱們早一天安心,快的話能趕在年前把鬧市重新開起來。”


    馬皇後聲音不高,但效果顯著。


    專門給百姓接種的區域,已經排起了長龍。


    朱元璋得意洋洋的對著胡惟庸笑道:“子中,妹子比咱還要威武呢,咱倆大男人還沒她有說服力,這回差事辦完了,你能回家和妻兒們一起過個安心年了,高興不?”


    “……”


    胡惟庸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不敢不高興,但實在高興不起來。


    托皇後娘娘的福,這個年,胡家要勒緊褲腰帶過了!


    朱元璋嘲諷完胡惟庸,話鋒一轉,和馬皇後打著商量。


    “妹子,你真要住在這裏,直到退燒嗎?”


    朱元璋十分心疼。


    “昨晚不是說好了嗎?”


    馬皇後等到胳膊不疼了,抬起手來趕人走。


    “年關那麽多大事小情等著你做決定呢,陛下先走吧,不然你在這裏,百姓拘束。”


    “……”


    朱元璋感覺妹子是在嫌棄他礙事,冷著臉瞪了一眼離他最近的一個中年男人,想證明自己沒有那麽大的能量。


    誰知,對方嚇得直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住地磕頭求饒。


    “陛下饒命!”


    “你不偷不搶不作惡,咱要你的命做甚?”


    鬱悶的朱元璋,臉黑得更可怕了,把附近的小孩都嚇哭了。


    沒得辦法,他隻能在馬皇後揶揄的目光中,自己先回宮,和乖孫匯報戰績去了。


    【奶奶接種牛痘了?】


    朱雄英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手舞足蹈。


    【太好了!奶奶不用死於天花了!】


    朱元璋見乖孫遇事先考慮親人,心地如此純良,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腦門。


    “等你半歲了,爺爺就讓戴思恭給你挫一刀。”


    【嘶!】


    朱雄英也不好意思說,他小時候有怕打針的心理陰影,雖說長大了不怕了,但挫刀挫一下,絕對比紮十針還要疼。


    要是明朝有針筒就好了,嗚嗚嗚……


    “咱也不知道妹子什麽時候發燒,要是今晚能發燒,明早退燒,就不用在外麵住窩棚了。”


    朱元璋唉聲歎氣,朱雄英也無計可施。


    個人體質不同,接種反應不同。


    【奶奶平時沒病沒災的,應該很快就會有反應的。】


    乖孫的話,無異於一顆定心丸,讓朱元璋開心起來。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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