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駕到!”


    朱元璋鐵青著臉坐在玉階之上。


    眾人跪拜完,朝著最前排看去,卻不見朱標的身影,頓時露出輕蔑的表情。


    回避?躲事?


    人不在,他們照樣也能開噴!


    “陛下,臣聽聞昨夜皇孫險遭不測,太醫院禦醫參與其中,皇嗣乃國之重本,理應嚴查!”


    先登場的是從不與在朝中專權胡黨一派為伍的吳伯宗,時任從五品禮部員外郎。


    他是洪武四年狀元,被朱元璋任命編修《大明日曆》,深得聖心。


    此次發聲,明顯是想借機敲打劉禦醫身後的勢力團夥,讓他們收斂些。


    但吳伯宗不知道的是。


    他能在事發兩個時辰內,便得到這個消息,正是有人利用他擁護君主心切,故意而為之!原本朱元璋是打算先審了劉禦醫,審不出東西來,再宣幾個相關的朝臣進宮詐一詐,相信涉事的朝臣,也不會故意提及,惹他不痛快。


    萬萬沒想到,最先蹦出來的是吳伯宗,被人利用前來探路。


    朱元璋瞪了一眼好心辦壞事的吳伯宗,敷衍了事。


    “嗯,朕已將劉禦醫抓進了詔獄,並讓毛驤嚴查太醫院其他禦醫,是否參與其中。”


    至於查的進度如何,結果怎樣,朱元璋自然無須向臣子們匯報。


    幾乎是他的話音剛落下,吉安侯陸仲享一個大步邁出隊伍。


    “吳大人說得對,皇嗣乃國之重本,皇長孫更是重中之重,乳母人選必須慎重,不如在各位將軍家中,選擇正逢哺乳期的入宮喂養皇長孫。”


    皇長孫雖還未冊封為皇太孫,成為大明朝下下代的預定繼承人。


    但他的安危,確實關乎著朝堂勢力的更迭。


    而陸仲亨是跟著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開國將領,雖前幾年發生了擅乘驛車被削去爵位的事,可緊跟著又在雁門關抓捕賊寇有功,恢複了爵位。


    表麵上看,此人屬於淮西老鄉的武官集團,是在替朱雄英考慮,可仔細一琢磨,這是想往東宮安插人手,刻意親近皇長孫。


    眾所周知,在皇家,乳娘有時候比親娘與皇子皇孫的關係更加親近,與同樣喝一口奶的臣子勝似手足,有乳娘加“兄弟”雙重感情綁架,進宮的那戶人家,未來要風有風,要雨有雨。


    “嗯……”


    朱元璋未置可否。


    他了解陸仲享,此人打仗屬上流,但做人連中流也入不了,暫時也摸不透,這個提議是真的為乖孫著想,還是另有圖謀。


    但他的話,無異於是往平靜的油鍋裏倒了一盆水。


    朝堂上立即炸開了鍋。


    李善長的弟弟,太仆寺丞李存義,當即站出來厲聲反駁:“吉安侯此言差矣,既然要挑選乳母,為何隻在將門之中挑選?”


    “太子妃是將門之女,從將門中選一個,還能跟太子妃聊天解悶。”


    “喂養皇孫事大,太子妃不缺聊天解悶的人,書香門第出身的乳母,對皇孫的教養更有利!”


    剛才還肅穆的朝堂,一下子變成了菜市場似的。


    幾個小團體,為了爭搶一個喂奶的名額,吵得臉紅脖子粗,擼起袖子就要上演全武行。


    高高在上的朱元璋冷眼瞧著,劉基、胡惟庸、李善長這些老謀深算的千年狐狸還沒出聲,就知道打前鋒的這些小將是在瞎吵吵。


    果然,直到武官集團有人氣血上了頭想動手,胡惟庸站出來和稀泥。


    “臣建議從五品以上官員的家裏挑選合適的命婦!”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沉默了片刻,便列隊站好,朝著朱元璋拱手一拜。


    “臣附議!”


    “臣也附議!”


    從開端到爭吵到做決定,不過一刻鍾,看似一切發生的很自然。


    可朱元璋不傻,知道從吳伯宗被利用跳出來的時候,就有人牽著眾人鼻子走,有人願意被牽,有人被迫趕鴨子上架,最後按照某些人的意願,達成了他想要的結果。


    想聯合許多不知情的官員,讓他逼著常氏放棄自己喂養乖孫?


    句句為乖孫好,事事想要乖孫命!


    朱元璋又不是拎不清的糊塗蛋,胳膊肘更不可能往外拐。


    當然了,事情到了這一步,硬要是全盤否定,別說隨時備戰的言官,那些武將們的好心與麵子也不能當看不見。


    “朕讓戴院使負責兒媳婦的身體安康以後,得知她因劉禦醫暗害,最好自己喂養皇孫,方能母子康健,召命婦進宮備用的事朕允了,朕自然更相信各位愛卿們的忠心。”


    平時朱元璋為人沒這麽圓滑,都是直來直往。


    突然來了一手太極拳,把不少人打懵了。


    他們想要的是左右皇孫思想的潑天富貴,而不是獻上當家夫人去當備用乳母。


    可陛下說了,太子妃喂養皇孫那是為了母子身體著想,他們再反對,那和劉禦醫、乳母張氏一流,有什麽區別?


    胡惟庸早料到陛下不會就範,還好他準備了後招!


    “陛下,東宮子嗣稀少,又僅有太子妃與呂側妃兩位妃嬪,既然太子妃要親自喂養皇孫,不如再另選兩位側妃,一並入東宮。”


    又一波潑天富貴到來,不少官員正要再爭奪皇親國戚的名額,卻聽玉階之上的陛下,不滿的冷哼一聲。


    “太子近日眷顧內庭,不思朝事,北平按察司僉事呂本曾上奏,因當地今年出現幹旱災情,邊防糧草籌措不足,朕要征加當地百姓賦稅為軍防所用,他竟攔著,說讓從國庫調集,或是向愛卿們募捐!”


    朱元璋重重地拍了拍龍椅扶手,臉色鐵青。


    文武百官們也是麵麵相覷,誰也不敢接這個話茬。


    父子倆是真的起爭執,還是以此為緣由,逼著他們掏口袋裏的銀糧,還要聽聽再議。


    因此,誰也沒往朱元璋是故意拋磚引玉的上麵想。


    胡惟庸甚至還擔心,陛下是故意攀扯出呂側妃之父的呂本,遷怒呂本。


    胡惟庸說讓東宮再進兩位側妃,是故意拉攏與他爭鬥不和的朝臣。


    呂本呂側妃父女倆,可是他們手裏爭奪皇權歸屬的重要棋子,絕不能丟棄。


    況且陛下說太子因眷顧內廷,不思朝政,誰還敢再往東宮塞女人?


    陛下不敢對太子下重手,還不敢對帶壞太子的臣子下殺手嗎?


    胡惟庸如今隻能絞盡腦汁,為呂本想著開脫的言辭,絲毫不知,他關心則亂,掉入了陷阱裏。


    朱元璋見剛才還能言善辯的眾臣,觸碰到自己利益得失,全部成了啞巴,他不緊不慢的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藍玉就在河北附近打仗,日日消耗糧草巨多,愛卿們已經捐過一次銀糧了,朕打算派標兒去募捐糧草!”


    哦!


    文武百官終於看透了朱元璋的招數。


    陛下為一招以退為進,既全了常氏親自喂養皇孫的心願,又避免了東宮再進新人。


    擺出一副“老子能自己收拾兒子,誰也不能多嘴”的高姿態。


    為此不惜將太子外派,給邊防籌糧草。


    換作普通人家,當爺爺的隔輩親,為了孫子平安讓兒子滾遠一年半載也就算了,老朱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他們可不會上這個當!


    陛下和皇孫才處了幾天的交情,那太子還得幫著陛下批奏疏,為了一個奶娃娃,舍得放太子走才是見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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