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白做了一個夢,一個春色無邊的暖夢。


    夢中那人,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雖然那雙秋水剪瞳始終居高臨下冷冷的睨視他,但他卻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血流溫熱,貫通了他的四肢百骸,融化了他丹田深處那團堅冰,而一直遊走在筋脈骨骼中的陰寒之氣,被那溫熱之源一絲絲的吸走,他舒服的仿若飄忽雲端!


    當他醒來,暖夢仍是揮之不去,念念不忘,都是那個風華絕代,睨眼俯視他的女人。


    曹小哭,亦或,石永嘉!


    他應該恨她的,兩家是有我無他的世仇,她是羯趙的公主,是大晉司馬氏第一世仇石勒的女兒,她的名字更是司馬氏世世代代的屈辱。


    至少應該敵視她,她是君子塚大執法,是那個幕後黑手,下棋的人,她謀人之國,所有腥風血雨都由她掀起。


    既然曹小哭就是石永嘉,識心攝魄,好無解的手段,所有的困惑也就都有了答案。


    司馬白如今想來,他在驛站差遣諸路商隊時,石永嘉始終在他身側,眾人如此聽命,該不是受她那異能左右?


    之後關前衝門,守衛們一個個都視而不見,放任他們三個入城,絕對也是石永嘉之力了。


    難怪她總是斷斷續續發燒發燙,怕是燚毒反噬吧!


    如此說來,他司馬白倒還欠了這妖女的人情!


    但最起碼也該惱怒吧?


    這個蛇蠍妖女,披著曹小哭的人皮,愚弄了多少人的感情?


    人心就是這樣任她玩弄麽?!


    這樣的人,除了一刀要她性命,還有其他可選?


    卻怎會做了那樣一個夢!


    不要臉!沒有廉恥!不配姓司馬!


    司馬白的臉瞬間燙紅,羞愧的無地自容。


    “寒毒好了沒?”


    一個蒼勁的聲音在司馬白身後響起,僅隻一句話,滿滿透著不耐煩。


    “誰?”司馬白脫口問道。


    “你在誰家裏呢?”那個聲音反問道。


    天師!


    司馬白心頭一驚,已猜到說話人的身份。


    他一個跟頭翻身起來,卻險些被鬆散的衣帶絆倒。


    他低頭一望,頓時大窘,連忙提起了衣衫,恨不能鑽進地縫,心裏惶恐不安,這是天師麵前啊,竟如此醜態畢露!


    “陰陽造化,天地常倫,毋須羞恥。”


    “見過天師!”司馬白拎著衣帶匆匆一拜,心中卻是大驚。


    那個暖夢,不是夢!


    是真的!


    我竟和曹小哭,不,和石永嘉,行了苟且之事!


    “我方才問你,寒毒好了沒?”


    “這個...”司馬白仍在震驚中,心裏一陣恍惚,你應該還沒醫治我吧?


    “冷熱不知麽!”


    老人家脾氣似乎不好,沒說上兩句便似要趕客人一般。


    “咦,不見了,寒毒好像排出去了。”


    老道冷哼一聲:“是化解了。”


    “化解了?天師妙手,大恩難謝!”


    司馬白連忙一揖謝道,心裏卻納悶,你是何時為我診治的?


    從跨進院門起,他便昏迷了,直到與石永嘉做那事,才迷迷糊糊醒來,難不成是在昏迷時治的寒毒?


    可這天師既然是石永嘉的師父,石永嘉都要下殺手,他為何還要出手診治?


    那石永嘉為何又要做那等苟且事?


    她究竟有何圖謀?人又在何處?


    這天師範長生又涉事多少呢?


    剛剛轉醒的司馬白一腦袋困惑,偷偷打量了一眼這位號稱得道第一人的天師範長生,真是與想象中的仙風道骨全然不同!


    真若論起風儀,連他徒弟張淳都不如!


    忽然,


    司馬白眼睛有點花,麵前的老道似乎有些重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他揉了揉眼睛,才抬眼看去,仔細一看,好像不是重影。


    那是一道道虛像從老道背後震顫而出。


    說不上來那虛像是什麽,似乎是人影,又像是水紋,或者隻是光蘊,斑斕與淡墨交錯織纏,飛速不停的從老道身體裏顫出,卻又一閃即逝,猛的一望,殘像與重影一般。


    眼睛壞了?!


    司馬白這一驚非同小可!


    連忙又揉了揉,再次抬眼看去,這回又發現了奇怪之處,室內桌椅擺設、牆上壁刻,都是正常的,有顫影的竟隻是老道。


    完了!眼睛真壞了麽?


    憑心而論,如今最讓司馬白寶貝的就是他這雙眼睛了,沒有矩相之力,他能有現在成就?!


    破夜見影,洞悉毫末,窺探自然,豈不都成泡影?


    他寧可瘸了殘了,也絕不容眼睛出現閃失!


    尤其是左眼!


    他此刻也顧不上禮儀了,狠力搓起了眼睛。


    忽然,他發現,右眼是正常的,出毛病的隻是他那融了矩相珠胎的冰白左眼。


    我的矩相!


    司馬白忽然想起石永嘉,是她的原因麽?


    她對我做了什麽!?


    “你在做什麽?”竟是抱樸子一聲驚呼。


    司馬白警惕的望向老道,這個天師,他身上的殘像徒然急劇震顫起來,而光蘊顏色從方才的淡墨黑白,忽然就變的五彩斑斕。


    “天師,貴徒何在?”他沉聲問道,一邊伸手朝旁摸去,萬幸,禦衡白就在身側,若非實在忌憚老道的身份,他已拔刀了。


    “我問你在做什麽啊,為何揉眼!”抱樸子沒聽見司馬白質問一般,更沒搭理他握緊了的禦衡白,隻是直勾勾盯著他那冰白眼睛。


    “可是看不清我?”


    “有殘像?”


    “你怎知道?”司馬白謹慎回道。


    無量天尊!果真是!


    抱樸子心中大歎,他竟已能望念!


    望念,識心攝魄的前提!


    抱樸子深籲一口氣,想起石永嘉飄然而去的背影,不禁再歎,陰陽交合,矩相既能望念,規源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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