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的強攻下,平遼鎮大寨前後兩道轅門都已失守,大軍被擠到後寨,借著城頭箭弩的壓製,才算堪堪抵住賊軍兵鋒,也隻是負隅頑抗而已。


    “司尉,是時候出城了,賊軍兵鋒雖猛,卻已是強弩之末!”


    慕容徹看著暫時歇停下來的東城攻防,點頭道:“賊軍太自負了,咱們速去速回的話,該是無礙!”


    “縱然有礙,咱們此刻也無計可施了!拚一拚吧!”歎氣之人肥頭大耳,五短身材,竟是先前被司馬白守留縱橫莊的於肚兒。


    說起這事,倒也怪司馬白思慮不周,顧不上安頓他們。


    髙釗大軍過赤山堡後,一邊開赴平郭,一邊分遣偏師以雷霆之勢大掠遼南,搶糧搶人,以戰養戰。


    遼南諸城都是空虛至極,哪裏能擋片刻?向南直至馬石津無不遭殃,便連威南城也隻守了一日便被攻破!


    反倒是小小縱橫莊,硬是被於肚兒堅守了五天五夜,但終究是不敵,隻得焚糧突圍。


    恰好遇上從威南城逃出的可足渾錚鑼一行人,便結伴同行往平郭逃難。


    一行人繞道漲水的響水河灘塗,九死一生,五日前才逃至平郭。也虧得平郭西城被遮護了,他們才算進得城來,撿回了性命。


    “都準備好了麽?”慕容徹沉聲問道。


    於肚兒點了點頭:“隻能拚了!”


    “拚了!”慕容徹大手一揮,“出城!與裴將軍夾擊賊軍!”


    周鵠裸甲坦胸持刀戰於陣前,他已經豁上性命,任憑手下如何勸退,都是不從。看這模樣,非是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今夜是絕不收兵了!


    “大都督,不能再這樣打下去了!”


    “謹防守軍出城夾擊啊!”


    “給烏鎮留些種子吧!”


    “該輪換他鎮來攻了!”


    “憑什麽他們在後納涼,隻遣咱們前來拚命!”


    “他們竟也忍心看咱們獨個拚命,這是沒安好心呐!”


    “我父和鷹兵萬餘袍澤在天上看著我們!咱們自己的血債,豈能假手別人討回?!”


    “今夜必要拔下此寨,奪回老父首級!”


    周鵠臨陣大聲呼喝,隻怕戰場嘈雜,對麵敵人聽不見他的死戰決心!


    烏鎮兵鋒一直朝前推去,他不時望向身後的平郭北城門,心中焦躁不安,老子都這樣了,你們便是沒卵沒膽的,也該出來撿漏了吧!


    “殺賊!殺賊!”


    喊殺聲終於從背後傳來,震的烏鎮上下心寒,唯獨周鵠喜極而泣,他哈哈大笑,大喝一聲:“放響箭!咱們殺回去!”


    接連三支響箭搖曳火尾劃破夜空,周鵠心中大石總算落地,隻待拖上一陣,等到城中有變,這些漢狗還不倉皇回城?他已準備好了趁亂去奪北城門,但他隨即怔在當場,麵如死灰!


    背後襲來的漢軍黑影層疊,如山如欒,竟難辨究竟殺出多少人馬!


    周鵠不禁苦笑:“這是闔城老幼,傾巢而出麽?是老子演的太好了麽?!”


    大寨中的漢軍也已朝前推來,兩邊夾擊,將周鵠堵在了平遼大寨內,烏鎮這兩萬兵馬立時便有蹦碎之相!


    而周鵠始終望著平郭城,心中大躁,怎麽還沒動靜?!


    終於,平郭城中有火光冒出,繼而衝天而起!


    哈哈哈!周鵠放聲大笑,破了!


    漢軍隨之鬆動,攻勢也為之一弱!


    “殺出敵寨!”


    周鵠想做功臣,但不是殉國的功臣!此刻他早已舍了奪門念頭,隻是一味想要衝出大寨,北城門奪下最好,奪不下卻也無礙,攻克平郭的首功已經劃到烏鎮帳下!


    果然,漢軍不再戀戰,任由烏鎮兵馬退了回去。


    但出乎周鵠意料,漢軍並未著急回城救援,反而合軍一起,尾隨烏鎮追來!


    好膽子,老巢都不要了,就要吃掉老周這兩萬人麽?怕是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了吧!爺爺卻不陪你們玩了!


    周鵠今夜任務已經完成,更引著守軍傾巢來追,乃是功上再添新功,哪裏還再糾纏,引著追兵便朝大營而去,隻道平郭既破,稍待打掉這些喪家之犬,豈不易如反掌?


    平郭城內已是殺聲震天,高句麗八千精銳從西城牆驟然發難,但守軍盡被烏鎮引出了北城,既缺人守,又無人援,瞬間便被攻上城頭,繼而放開了城門,高句麗大軍如潮湧入!


    西門既破,東門也人心倉皇不堪再守,正麵之敵哪裏還待平郭喘息,一個突擊便也攻上城頭,打開東門,迎了大軍入城!


    東西兩門盡失,慕容鮮卑賴以威懾遼東的雄城平郭,終於被攻破了!


    ------


    城門雖破,但整整三萬漢軍仍是鍥而不舍,緊緊尾隨烏鎮之後,直撲高句麗大本營!


    裴山一身血汙兩眼通紅,咬著牙根帶軍前衝,平郭內外軍卒壯丁,都在這三萬人中了!大寨盡空,守軍盡出,城中隻剩老幼婦孺,卻也都拿起了弓弩刀矛,以禦闖家賊寇!


    大好山河,家土骨肉,豈能輕易讓與賊寇?


    所謂拚命,便是用命去拚,此戰若不能功成,便與平郭同殉吧!


    如裴山所料,烏鎮且戰且退,毫無戰心,漢軍如影隨形,既將烏鎮朝預定方向攆去,又借烏鎮散漫軍型遮掩自家兵鋒。


    此時平郭城下兩道涇渭分明的大軍相向而行,高句麗大本營裏兵馬湧出,由東直入平郭東門,而烏鎮和漢軍自西北而來,衝高句麗大營而去。


    平郭城陷在即,兩股潮流各安心思,一時間竟各行其是,相安無事。


    但高句麗大本營很快便發現撤兵回來的烏鎮有異,一道軍令從點將台而出,命攻城之軍分出一部前去支援,但出乎高武所料,這道軍令石沉大海,竟無人理會!


    原來各軍鎮都抱了同樣心思,遼東最富庶的平郭就在眼前,些許喪家之犬,容後再議,都隻道讓別人先去攔一攔便是了!


    漢軍自西北長驅而下,不時便已斜插東城正前,兵鋒所指,不是別的,正是扼住平郭喉嚨的井欄和投石機!


    兩道洪流終於碰撞,高句麗大本營前一時混亂不清,各軍糾雜一團,忽見一條火龍平地而起,節節拔高,直躥夜空!


    繼而兩條火龍,三條,四條,五條......燃於高句麗大營之前,火龍猙獰而上,漸漸連成火幕!


    高武目瞪口呆,是誰燒了井欄和投石機?!


    是誰幹的,倒也毋庸置疑,高武隻是不知,漢軍是如何一路欺到大營跟前的?!


    “不殺周鵠,不足平吾恨!”高武咬牙切齒,“傳令順鎮高寅,半個時辰內剿了作亂營前的漢狗!”


    “萬幸已克平郭,燒了就燒了吧,以後再造就是了,王弟運籌帷幄,功在社稷!”高釗不知何時登上了點將台,隔著火幕望向平郭,“多好的城,多好的土地!列祖列宗,看看吧,兒孫們為大高句麗掙來了百年國運!”


    高武眼眶一熱,強忍淚酸,哽咽道:“自東明聖王開創基業,一百年了,咱我們終於從窮山惡水裏走出來了!咦,城裏什麽情況?”


    高武揉了揉眼睛,努力朝平郭看去,平郭火光衝天,似乎整座城都陷於火海之中!


    怕是入城之軍在屠城了,可這火也燒的太旺了,竟有些詭異!


    “讓兒郎們樂一樂吧,”火光中,高釗躊躇滿誌,“草拔盡了,以後才好種地!”


    高武卻漸漸凝重起來:“傳問京蘇蒙社四鎮,速報東城戰情!”


    高釗見弟弟語氣不善,便不再多言,隻在旁看他指揮調度,這個弟弟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一應軍務委與他執掌,絕出不了亂子!


    “報.....順鎮來報,營前漢軍隻留一部斷後,其餘已向北門退去!”


    高武大罵道:“高寅是閑散了骨頭麽!漢狗在眼皮底下燒了咱們這些家當,他竟也放人從容歸去?!”


    “順鎮來報說,烏鎮亂兵擋在漢軍之前,衝亂了順鎮行伍,高督不忍傷及同袍,才讓漢軍得逞退走。”


    “報......京鎮來報,東城門內忽燃大火,火勢太猛,大軍無法衝進城去,蘇蒙社三鎮回報亦同!”


    高武麵色一緊,急問道:“已經衝進去的兵馬呢?”


    “大火隔絕城門內外,聯絡不上了,隻聽聞城內有廝殺聲!”


    “傳令東門諸軍鎮,轉攻北門!”高武見形勢有異,一道道軍令發出,見身後親隨欲言又止,不耐煩問道,“還有何事?”


    那親隨一陣猶豫,才回道:“據傳,城前將士有人聽到,城內的廝殺聲,像是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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