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他呷了口茶,靜靜注視著此刻的她,“怎麽不帶外頭那位朋友進來?”


    “怕他搗亂,”她盯著茶湯裏晃動的倒影,“況且這兒是解老板的地盤,沒有通過你的允許我覺得不好,我們還要說正事。”


    茶盞“哢”地輕響,解語臣輕輕地挑眉,喉間溢出一聲輕飄飄的“嗯?”


    “……花兒爺。”


    她攥緊茶杯忙改口,不小心手一抖濺出茶湯,慌慌張張摸身上的口袋想找紙巾。


    翻找的手腕卻被輕輕拽住,解語臣及時遞過一張方藍手帕塞進手心,尾指若有似無擦過她掌心,她的手倒是意外地有些涼。


    手中布料帶著極淡的沉香,她抿著唇道了聲謝,撞上對麵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麽緊張幹什麽?”他看著她攥緊帕角擦拭桌沿,輕笑道,“真怕我吃了你?”


    “……我怕在你麵前說錯話,上次就差點冒犯花兒爺。”她撓了撓頭,坦誠道。


    “黑瞎子跟你說了什麽?”解語臣的指腹在茶壺把上摩挲兩下,聰明的他瞬間就猜出了她變得小心翼翼的原因,語氣放輕:


    “上回那句‘人比花嬌’我聽著倒實在。”他看起來一副毫不介意的溫和模樣。


    他一直都想著掩蓋身上的殺氣,穿粉襯衫也是好讓自己在人前顯得和氣些,對上這麽可愛的姑娘,那就更是不希望把人嚇到。


    所以在她麵前,他表現得像是一個疏離又和煦的富家公子,目前為止裝得很成功。


    在他眼裏,麵前的女孩像隻誤闖狼窩的小鹿,連蹄子都還沾著露水,但卻又機警得很,稍不留神,就會被嚇得逃跑吧。


    盛葳咬了咬下唇,對上他的目光說道:


    “可是他說不能隨便誇男人漂亮。”


    話剛落,喉嚨就突然發癢,嗆咳聲撞碎了室內的寂靜,解語臣作勢伸手要拍她後背,半途卻拐了個彎去拿茶壺給她續茶。


    他望著女孩子攥緊茶杯泛白的指節,想起此前得到的資料,倒也是個小可憐兒,所以對於她說話直來直去也並不覺得冒犯。


    “那他還說了什麽?”他嚴重懷疑黑瞎子藏著恐嚇小孩的意圖,老賊,心眼倒多。


    她喝了口茶回道:“也沒說什麽,就是說你們九門的規矩多,讓我少說話多……”


    “你在我這兒不用守那些規矩。”


    他出乎意料地打斷她的話,意識到語氣有些硬,又動了動臉上的肌肉,恢複了一貫的溫和表情,仿佛剛剛的強硬隻是錯覺。


    “在我這兒想說什麽都行。”他垂眸掩住眼底暗流,“畢竟——”他露出淺笑,


    “我和微微是朋友。”老狐狸眯起眼。


    盛葳懵懵地“哦”了一聲,盯著他虎口結痂的傷痕,耿直地突然冒出一句:


    “你受傷了?上回見你,你手上還沒有這個。”


    解語臣蜷起手指輕笑,她總在奇怪的地方敏銳,方才還緊張得打顫,這會兒倒敢盯著他傷口瞧,他忽然把傷處遞到她眼前:


    “被野貓撓的,信不信?”


    盛葳當真湊近細看,鼻尖幾乎蹭到他皮膚:“嘶,這不像貓抓的呀,倒像……”


    倒像是被刀鋒給劃傷的。


    “好了。”解語臣觸電般收回手,指尖敲了敲桌麵,“說說你想要問什麽。”


    盛葳咽下最後半塊桂花糕,指尖在桌布上畫著圈:“這次來是想打聽個人。”


    她抬頭盯住他,幽綠瞳孔映著對麵的身影,“無邪有個發小叫老癢,你認識嗎?”


    解語臣指腹摩挲著杯沿的手忽然頓住:


    “解子揚?”


    他尾音挑高,像在舌尖碾碎這個名字,看著少女驟然睜大的眼睛,忽然覺得這情報賣便宜了,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怎麽?”


    姓解?她問道,“是你們家的人嗎?”


    “他是解家旁支早年流落杭州的子弟,按輩分算是我遠房堂弟。三年前似乎因倒賣文物入獄,出獄後銷聲匿跡……”他突然轉了話鋒,“這人又出現了?你接觸過?”


    “我和無邪去了秦嶺一趟……老癢也在,可是這個人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看來是在秦嶺碰了不該碰的,”他眯了下眼,瞬間就想通這其中的異樣,問道,


    “所以你也見過了?碰過那些東西?”


    “青銅神樹,有種心想事成的能力。”


    盛葳三言兩語交代了他們在秦嶺的過往,甚至細心地連李琵琶提到的《河木集》都沒落下,但她依然保留了自己會看到幻境的有關經曆,這隻會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小姑娘以後少碰這些邪乎東西。”他靜靜聽完她的講述,卻隻丟下了這麽一句。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銳利,再抬眼又是溫和模樣,雙手在麵前交叉,姿態放鬆道:


    “我倒是也聽聞過一些,不過你若是想要更多的資料,這事我會讓底下人去查。”


    盛葳捏著茶杯沿轉了兩圈,陶瓷溫熱的觸感讓她稍微放鬆了些,看著他躊躇出聲:


    “花兒爺……我還想去長沙查點事。”


    解語臣抿茶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住,窗外蟬鳴突然變得刺耳,慢條斯理道:


    “長沙最近不太平,幾批貨折在湘江,都是九門的船,城裏盯梢的人也很多……”


    少女猛然抬頭,茶湯在杯中晃出漣漪:“所以我更要去,有些事隻能當麵查清。”


    解語臣凝視著少女垂落的睫毛,道:


    “還有其他人知道你的打算嗎?”


    “沒有,我隻告訴了你,希望花兒爺幫我打個掩護。”她蜷起的手指在膝頭收緊。


    雖然她覺得很可能瞞不過張家人,但她總得試試,她不希望背後有尾巴跟著。


    “隻告訴了我?”他聲音放得輕緩,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兔,這話令他無端愉悅。


    倒是信任他的表現呢,他微微勾起唇。


    “等我去長沙看看,或許能查清針對九門的那股勢力。”盛葳避開他探究的目光,盯著杯中,“但我暫時不能說明白……”


    解語臣起身推開雕花木窗,驕陽裹著院中的花香撲來,他背光的輪廓在地麵拉出修長的影子,正好籠住她局促的身形:


    “三天後有批藥材要運去長沙,你到時候跟著車隊走,其他的我來解決。”


    “那我得先喬裝一番……”她嘀咕道。


    “你扮成我堂口的賬房。”解語臣神色從容地轉身,仿佛剛才刹那的緊繃隻是光影作祟,“改頭換麵的事交給我,明早我讓人送東西過來,但表麵的功夫也得做足。”


    他突然俯身撐住椅邊扶手,籠住單薄的身形,距離近得能看清她鼻尖細小的絨毛:


    “但我也希望微微你能答應我——”


    袖口蹭過她攥緊的拳頭,“在長沙無論查到什麽,每晚十點前必須回到聯絡點。”


    盛葳被他陡然逼近的氣息壓得後仰,後腦勺抵在冰涼的椅後:“我、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必須。”解雨臣直起身整理了下衣襟,方才的壓迫感如潮水退去。


    “我到時候會安排手下得力的親信跟著保護你。”他走到博古架前抽出本泛黃的賬冊,“這人是啞巴,但看得懂唇語。”


    “拿回去做做功課。”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記得把你的字跡改掉,”他忽然輕笑,“有人問起,就說來跟我學管賬。”


    “好,”盛葳接過賬冊時碰到他溫熱的指尖,剛剛的侵略感壓得她差點喘不過氣。


    “對了,”她想起來一件事,攥緊膝頭的賬本,“花兒爺對張大佛爺了解多少?”


    “微微知道什麽叫點天燈嗎?”他神色微頓,索性落座在離她最近的椅上。


    “古董行的黑話?”她歪了歪頭眨眼,“是不是拍賣會裏包場買單那種?”這個天真到莽撞的比喻不由得讓他喉間溢出低笑。


    那可不是簡單的包場買單,是幾乎將身家性命都壓在幾件冰冷的死物上豪賭。


    他笑著摸出張黑色卡片,夾在指間晃了晃:“有空去新月飯店坐坐。”見少女茫然,又補了句,“也許會有人給你答案。”


    他相信她能從新月飯店套出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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