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靜靜聽罷趙杉的話,卻突兀的冒出句話來:“你昨夜沒有夢到那個白胡子老頭?也沒有看他給你的那本書?”


    趙杉搖搖頭:“一覺睡到天亮,什麽也沒有夢到。”


    楊秀清失望的歎氣:“這如此緊要的當口,怎麽就什麽都沒夢到?”


    趙杉笑道:“夢裏的不過是鏡花水月,不值得當真。”


    “可以往那麽些回,你說的確實很準呀。”楊秀清鬆開手,凝思片晌,決絕的口氣,道與狼犬共事,穩妥是第一。翼王那裏,我自修書給他。”


    趙杉嗯了一聲,又轉了身去寫信。


    張樂行聽說楊秀清請他去解圍武昌,一口便應了,並當即在席上做了安排。讓龔得樹與黑旗旗主蘇天福留守,叫紅、藍兩旗旗主回營整備糧草、集兵點將,與他一道出征。


    兩日後,總計一萬五千餘人的撚軍隊伍浩浩蕩蕩開拔南下。當日下午,趙杉隨楊秀清也起身回返九江,依舊是林升與那三個軍卒微服護從。


    行到安徽省境,楊秀清卻忽然叫去尋渡口搭船。趙杉詫異道:“彭玉麟跟楊載福必還在攔江設圍,還是走旱路更安全些。”


    楊秀清卻道:“誰說要去九江?我要回天京。”


    趙杉一早便勸說他回天京,也無從爭辯,隻是放心不下黃雨嬌,歎氣道:“阿雨她們還困在城裏呢。”


    楊秀清道:“你放心,等撚子們在武昌從背後捅襲了胡林翼,九江之圍立時可解。”


    “你是說圍魏救趙?”趙杉連連把頭搖著,“曾國藩與胡林翼原沒有什麽深厚交情,況且還有鹹豐催迫他克複九江的嚴旨在,如何能這般容易便引得他撤圍?”


    “放心放心,我有十足把握。”楊秀清臉上露出明燦燦的笑容。


    趙杉見他陡然一改這些時的頹喪之態,更加惶惑,道:“你這十足把握從哪裏來?”


    “翼王不是截獲了曾剃頭給胡妖頭的信麽,我叫人仿胡林翼的口吻、筆跡給曾剃頭回了一封信。”楊秀清嘴上掛著狡黠笑容,貼在她耳邊小聲把信的內容講給她。


    趙杉聽罷,臉色一變,嗔道:“你早成竹在胸,卻一個字也不對我吐露。還每日裏故意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可憐相,叫我受了多少擔心。”


    “你說我可憐?”楊秀清哈哈大笑,“我又不是隻會耍筆杆子說癢道疼的酸腐書生,能叫泡尿憋死?”


    “我沒說你,我說我自己。”趙杉喝住趕車的軍卒,跳下了車。


    一行人在渡口包了條船,順風順水,次日午間,便到了安慶。楊秀清說要安排事情,叫林升與船主結算了船錢,帶了趙杉入城。


    是時,兩員守城的主將楊輔清與石祥幀先後受命往武昌、九江增援,軍中已許久沒有主事之人。楊秀清入城,便是安排相關人事。


    楊秀清去到營中,升坐帥廳,叫傳了師帥以上的將官來見。須臾,二十幾名身著紅袍黃褂的高階將官魚貫而入,行過大禮,分立在兩邊。


    楊秀清的目光在眾將臉上逐一掠過,又照著官名冊點了幾個出列問話,卻沒有看中一個合意的。躊躇幾番,最終將目光定在了前排靠邊的一個白臉黃須的中年軍官身上。


    此人姓林名紹璋,金田舉義前,便帶家人親屬加入拜上帝會受了洗禮,是軍中資曆最深的“老兄弟”。他為人敦厚勤謹,卻是才智平平。三年前使水營遭受毀滅性重創的湘潭之戰,便是他在前線指揮。因貽誤戰機被革職。這幾年,又從一個普通軍卒被步步擢升為總製。


    安慶是天京的屏障,在上遊諸座大城中戰略位置最重。楊秀清將守城大任交付給一個敗將,也是無奈的選擇。


    他甫一回後堂,便忿忿抱怨:“剛奪下天京的時候,報功的請賞的,一連登了五六本官冊都記不下。才不過三四年,竟就十成去了八成。剛才在廳上,除了林紹璋,竟沒有一個熟頭熟臉的。”


    趙杉笑道:“少一個便添一個,沒一個便補一個。那官冊什麽時候有過空缺啊?”


    楊秀清忿忿道:“是沒一個便添一個,可都是添的什麽阿貓阿狗。連著叫幾個出來,都是問東說西,至於怎樣練兵如何攻防,更是沒有一個說出個子卯寅醜的。真到了陣前對敵的時候,有哪個能指望得上?”


    趙杉衝了杯茶給他,道:“有哪個是生來會練兵打仗的?總要慢慢磨練,這也急不得。”


    “兵來便要將擋,天下事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急?”楊秀清繞室踱了兩圈,跺腳道:“曾剃頭會相麵看人,莫非我的眼睛就是白長的?等回了天京,便開科。”


    趙杉想起癸好三年開課時,鬧出的那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故,忍不住戲謔道:“這次的題目是‘一統山河樂天平’還是‘天父天兄真皇帝’?”


    楊秀清眼珠一瞪,道:“我是選將,要那些隻會溜須拍馬的草包書生作甚?”


    趙杉不慌不忙道:“你也別太小瞧了書生,曾國藩、胡林翼,彭玉麟他們哪個不是書生出身?”伸出右手小指晃了一晃,莞爾一笑:“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這話我可替你記著呢。”


    楊秀清默忖半晌,將手在桌上一拍,道:“那就文科武科同開。”讓林升星夜搭快船往去天京傳諭,叫盧賢拔著手布置開科事宜。


    在武昌停歇了兩日,便登船駛返天京。進入完全掌控的地界,再沒有遮掩身份的必要。以畫舫改造的座船居中,一隊快蟹在頭前做先導,兩隻長龍大船再後護擁,好不安穩。又是接連的晴朗豔陽天,趙杉得以觀了好些妙景麗致。


    船到水西門外,遠遠的便望見江岸上那一片紅袍黃褂的人流。原來是得了信訊的盧賢拔一早便與東殿殿屬前來迎候。


    坐了轎車回東府,已是正午。趙杉吃了碗飯,便上床歇了。楊秀清自去前殿與殿屬們議商政務。


    趙杉睡罷午覺,想先去西府轉轉,叫個女使去前麵報說與楊秀清知道。女使回來說楊秀清還在殿上與盧賢拔等殿屬們議事,趙杉便叫備轎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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