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將自己向著她所期待的方向做著引導,卻忽略了其內在的質素個性。這是每個望子成龍的母親不經意間最常犯的疏誤,對於她這個來自現代文明社會自恃有著超然遠見高知卓識的‘阿媽誤就犯得更加不由自主。”


    趙杉心裏如是想著,自覺救這疏誤的時候了,並在心裏祈禱這補救還不太遲。


    她看護們起身,側身在床沿上坐下,問蕭有和:“覺著很癢嗎?”


    蕭有和道:“好像有蟻蟲在身上爬,難受得厲害。”


    “嗯。”趙杉感同身受的點點頭,道:“癢有時是疼還叫人難受。我腿受傷那回,也是嚐過滋味的,太難捱了。”


    “與阿媽說著話倒不覺著很癢了。很久沒聽阿媽講故事了,講一個吧。”蕭有和側起臉看著她,一副懇切的模樣。


    “那就講一件有關你阿爸的事吧。就是他腿上受傷那回。”趙杉講述的正是當年下藥迷倒蕭朝貴將其綁縛醫傷的往事。


    蕭有和靜靜聽完,咕嘟著嘴說:“阿媽是要我忍耐。可有時就是忍不得嘛。”


    趙杉卻隻搖頭歎氣:“現在想想,當時是太為難你阿爸了,他那個性子如何躺得住。”


    “阿媽的意思是我實在忍不得時可以撓?”蕭有和向趙杉投去探詢的目光,見她沒有表示反對,伸手在麵額上抓了一把,疼得噝了一聲,卻觸電似的將手縮了回去,道:“她們說抓了會留疤,我還是忍著吧。”


    “才多大年紀就知道愛美了。”趙杉笑著看著他,“男孩子大了,到底不能隻憑一副麵皮吃飯,有個疤啊坑的也沒什麽。”


    蕭有和睜大眼睛,連連搖著頭道:“疤與疤可不一樣。若是在戰場上受傷留疤,也不覺著怎樣。可若是這樣抓出來的,那不管是日後想起或是人前提起來,心裏得多麽別扭啊。”


    恩娘與兩個女官捧飯進來,正聽到蕭有和的上述言語,驚喜道:“天父庇佑,幼王疾愈又悟出這番道理。”


    “從今日起,勿需你們再守夜,飯也不消喂,我自己吃。”蕭有和說著,也不用人拉扶,便自扶撐著床沿坐起身來。


    恩娘等見了,便更喜得合不攏嘴,搬了炕桌,放到床上,將菜飯粥湯並碗勺筷子放下。


    恩娘又笑吟吟對趙杉道“娘娘這回也該安心了。不如早些吃飯,回房好好歇歇吧。”


    趙杉看著大口吃飯的蕭有和,欣欣然笑著道:“把飯拿來這裏吧。”


    蕭有和一連昏睡了四五日,當下卻有了精神,一晌吃罷飯,便又趙杉給他講故事。


    趙杉隨口講了一個,他隻說還想再聽一個,趙杉便又講了一個。他聽完了,卻還拉著她不放,隻讓她再講。


    趙杉困乏得很,著實再受不得他的纏磨,趁恩娘送湯藥進來,抽身而走。


    趙杉回去靜妙堂,連頭上簪釵也沒摘,隻解脫了衣裳,便吹熄了燈燭,走去睡覺。剛剛躺下,床尾卻立起一個人影。


    她驚得“啊呀”叫了一聲,待要下床呼叫,肩膀卻被一雙堅硬有力的手給箍住了,接著,便有一張熱烘烘的貼了上來。


    趙杉但觸碰到那雙手,心裏的驚駭便一閃不見,卻就嗔怪的語氣道:“你來了怎麽不叫人過去告訴我?偏要這會兒閃出來嚇人。”


    那人卻嘿嘿笑著,將頭移到她的耳邊,嘴巴貼著她的耳根,道:“脖子上橫刀,腦囟門頂槍,炮子擦過耳根梢。隻舟操舵浪裏搖,獨騎縱騁闖魔巢。生來一副豹子膽,一晌喊怕為哪般。”


    “殿下的才思不用在治國理政上,總來編排一個小女子做什麽。”趙杉嘴裏嗔懟著,卻把彼抱擁得更緊。


    楊秀清問趙杉何時回東府,趙杉想著蕭有和病還未痊,便道:“那孩子身上的痘疹雖已開始結痂,身子還很虛弱,臥在床上。再過個幾天,等他能下床走動了,就回去。”


    楊秀清失望地歎氣道:“北麵拒滿撫撚,上遊對付曾、胡兩妖頭,都是最關鍵要緊的時候,你卻被個小孩子絆在這裏。有話想說也說不得,有事也議不得。”


    “府裏能說話議事的人多不勝數,也不少我一個。”


    趙杉說話間,忽覺得胸口發悶,胃裏酸氣上湧,禁不住嘔將起來,大張著嘴巴幹嘔了幾口,又緩緩吸了兩口氣,才覺著舒坦了些。


    楊秀清欣喜叫道:“你有孕了?”


    “可能是這幾日飯沒怎麽吃好,胃裏不舒坦。”趙杉嘴裏如是說著,心裏卻是七上八下。她這個月的的月信較之上月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個多禮拜,還沒有來。


    “我來給你把把脈,就知道了。”楊秀清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按在她的腕上。


    “你還會把脈?”趙杉笑了,忐忑問道:“是真的有了嗎?”


    楊秀清號了大半刻鍾,也未號出個明確結果,興奮勁頭卻是絲毫未減,將手在她背上拍著,道:“若是北麵跟上遊兩處戰事皆順利,等到年下,西滅曾妖,北破燕京。你再給我添個嗣子,那可就是三喜臨門啊。”


    聽他將她生子與覆清廷、滅湘軍擺在一起衡量,趙杉感覺卻就好似一副千鈞之擔壓在了她的肩上。照當下的內外形勢,在短短大半年時間內,覆湘軍、滅清廷,無異於癡夢囈語,而讓她一胎得男,卻也未必比那兩件事容易。


    她不想向他應承無有把握的事,且因為她骨子裏從沒有把生孩子這件事當做她對他的責無旁貸之義務。而想到自己腹中確可能有一條合了兩人精血基因的生命在孕育,便就曲言說道:“你不是早就立了長世子為嗣君,何必著急我這一個?”


    楊秀清道:“你未入府時,自然隻論長幼年齒。你既來了,我便隻認你生的那個為繼嗣。”


    趙杉歎口氣道:“若不是兒子,是女兒呢?”


    楊秀清道:“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處,若是像陳玉成家那個伶俐可愛的,養在身邊,說笑湊趣,也是美事一樁。”


    “嗯,真就如那個小可愛人兒般,是再合心不過。”趙杉這話剛出口,顱腔裏卻又是猛地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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