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韋二人的所謂“大禮”送的果然是恰到時機,秦日綱所率的援鎮兵團,在進擊蘇南遭清軍援兵阻遏後,依令而行渡江北援瓜州,與瓜州守軍聯合北進,一路頻奏凱歌,隻用了短短三天,就連克清軍十數處要塞堡壘,進至三汊河清軍巢穴。


    江北大營統帥托明阿以及幫辦軍務的陳金綬和雷以針連夜遁逃,萬餘清軍不戰自潰。


    太平軍乘勝追殲殘軍敗將,兩日內橫掃大小清營一百六十餘座,並在內應接應下,輕而易舉襲據揚州。


    後來,親曆戰事的梅姝向趙杉講述攻襲揚州的經過,感慨說從軍多年從未有過一場仗打得那麽輕鬆,自瓜州至揚州,用時五天,潰敵數萬,卻幾乎是彈不出膛刀不出鞘。像是尋常的出遊閑逛般,揚鞭打馬就進了揚州城。


    秦日綱率部進駐揚州,即傳信請示下一步行動。楊秀清隻回覆他十個字軍令:“征糧送鎮江撤軍返天京”。


    當時東殿外派出差或是請休病假的職官,都已陸續回京當值聽差,聞得東王棄守揚州的軍令,無不驚駭咋舌。


    趙杉憑著“曆史”常識,兼著想起去歲中秋在侯家聚餐時,侯謙芳說的那句“東王與北王早就私下計議著抽兵調將集合人馬對南北妖營施以重擊”,對此倒並不覺著奇怪。


    援鎮軍遵從號令,隻在揚州城內停留兩日,將從清軍營壘中繳獲的糧草、輜重搬運上船,就悉數撤出揚州,登船南返。


    但因清軍攻陷了南岸倉頭、石埠橋一帶的營壘,回京之路被切斷了。


    秦日綱再度傳急信請示天京統帥部,楊秀清令其打通西路,經儀征、六合、浦口返京,並從天京派出精銳之師渡江突襲浦口,接應秦日綱。


    浦口輕而易舉便被由天京派出的太平軍精銳拿下,但因援鎮軍統帥秦日綱的頓兵不前,喪失了兩軍會師的時機。不久,浦口又被清將張國梁奪去。秦日綱部不能經西路返京,隻能率軍進駐瓜州,另謀出路。


    沉寂了許久的江南戰場因為太平軍主動出擊浦口而活躍起來。江南大營清軍對寧鎮交通線發起掃蕩,太平軍在天京、鎮江兩地間的據點悉數被摧毀,鎮江複陷入重圍之中。


    楊秀清急令石達開率部自蕪湖回京救援,一場關乎敵對雙方決定性命運的殊死大戰已迫在眉睫。


    就在這一時緊似一時的氛圍中,趙杉迎來了她二十六歲的生日。自四月初五日始,一如往年,送禮的人便一撥撥而來。


    趙杉因想著這可能是她此生的最後一個生日,又加之前線戰事日漸焦灼,既無心看那些琳琅滿目的賀禮,也無意再去“糾風肅紀”,隻任由那莫可名狀的哀哀切切在胸中蒸騰發酵。


    經醫官確診,已懷孕三個月的黃雨嬌,終因忍受不住對丈夫的憶念,搬回了侯家。


    少了僅有的這個可以傾吐心事的至親姐妹,趙杉更覺落寞,勾引出那延綿不絕的傷春悲秋的情思,一連三日坐於書閣中,執筆揮毫,連做了十二首含著“春蠶到死”、“蠟燭成灰”“春泥護花”之意的詩詞,才算把心裏的鬱結舒解了幾分。


    四月初八日一早,東府承宣過府來請。


    自從三月下旬,陳承瑢、盧賢拔等楊秀清口中的“可用之人”回返理事後,趙杉就再沒去過東府。當下以為是有重大要務,即刻前去。


    楊秀清見了她,像是見個陌生人般,將她通身上下端詳一番,說:“看你倦懨懨的樣子,定是悶在府裏久了,怎麽沒去城北的飯館、雞舍轉轉?”


    趙杉道:“是有些日子沒去了,等聽完四兄聆訓就去走一遭。”


    楊秀清道:“難得有些空閑,我跟你一起去。其他的事回來再說。”言罷,也沒等趙杉答應,便轉去後殿換了身便服出來。


    趙杉跟他出府,一隊便裝護衛並兩匹馬已候於門前。楊秀清上馬,見趙杉站在馬前不動,問:“有何不妥?是坐久了轎子,騎不慣了?”


    “是見此馬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趙杉說話間,那馬竟通人語似的眨了眨眼。


    “你記性真好,這馬就是當年水營生亂一同入宮那回,你所騎的那匹。”楊秀清道。


    趙杉吃驚地“哦”了一聲,撫馬頭摸馬尾細細觀瞧時,楊秀清已打馬頭前走了。


    趙杉便隻得叫人扶著上馬,跟了上去。


    行至馬台街,距迎客居飯館有五六百米的一處路口時,楊秀清下馬,把馬韁交到護衛手裏,說:“你們不要跟著了,就在這裏等著。”


    趙杉也下馬,在頭前引著,進了迎客居。


    正在櫃台裏側埋頭打著算盤的林五娘,聽聞腳步聲,並未抬頭,隻習慣性的喊了一聲“有客到”。


    一個係著花格長圍裙粉帕包頭的女堂倌滿臉堆笑走了出來,剛說了個“歡迎”,臉上的笑便戛然凝住,正屈膝要跪,被楊秀清劈頭一聲喝問:“你們店裏的規矩是見客就跪的麽?”


    從櫃台後麵急急忙忙出來相迎的林五娘一時被問愣了,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趙杉衝她笑了一笑,輕柔的語氣道:“順路從這裏經過進來看看,沏壺茶來吧。”


    距中午的飯點還有半個多時辰,店裏除了七八個聚在一處下棋閑聊的茶客,並不見一個食客。林五娘將兩人請至櫃台後的“包間”,奉上茶點,又忙不迭地將賬本呈上。


    “拿這個幹什麽,查賬收稅是支度衙的事。”楊秀清麵顯厭色。


    林五娘識趣地告退,趙杉將她叫住,問:“怎麽譚芹妹她們幾個都不在?”


    林五娘道:“去收雞雛了。”


    趙杉驚訝:“以前不是自孵自養麽?怎麽又去收了?”


    林五娘淒然歎口氣道:“原本是孵育了許多。但一場倒春寒下來就夭折了大半。”


    楊秀清問:“傅學賢送去勞軍的那些雞鴨都是從你們的雞舍收的?”林五娘點頭稱是。


    趙杉問:“你們收了多少雞雛、鴨雛了?”


    林五娘怯生生地說:“以前受律條所限,各家隻能養雞鴨五隻。因而雞雛、鴨雛也少,收了一個禮拜,也隻收上來三籠雛雞,一籠雛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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