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蕭二人也去隔壁的柴房換了裝,蕭朝貴先換好了出來。他生著一副黝黑臉膛,高鼻闊口粗眉大眼,穿上一身黑色短衣褲,越發顯得身高體壯膀闊臂長。


    俄而,洪秀全也出了來。趙杉視之,確如史書上所言,身材偉岸,器宇不凡。往臉上看,麵額寬廣,劍眉虎目,鼻挺口方,下巴圓厚。絕然一副雍容富貴之象。


    幾人收拾停當,卻待上路,邱二夫妻端了新煮的粥來,請他們吃。


    蕭朝貴問及邱二未來的打算,邱二說要回貴縣老家尋活計來做。楊水嬌打著火鐮,要把草屋燒毀,趙杉攔住她道:“留著總還有用,就給過路的人留個歇息避雨的地方吧。”


    五個人重新上路,蕭朝貴在前麵引著,又走過四五條曲徑小路,翻過一座山嶺,趟過一道溪流,在日頭高過頭頂時,進入一片草木繁茂的山坳開闊地。遠遠看去,有百十數座大小不一的土坯茅屋掩映在山坳深處。


    “好了,終於到家嘍。”楊水嬌興奮地如歸巢之鳥,張著雙臂小跑著奔向那些茅屋去了。趙杉與黃雨嬌卻是已經累得連步子都快邁不動了,兩人挽著胳膊,相互拖拉著,跟在後麵慢慢地挪著步子。


    趙杉邊往前走,邊在心裏苦笑:“這還不到半年光景,就從樓房換到灰磚瓦屋又到地牢裏走了一遭,看來往後是要長住草廬茅屋了。可真像是從現代社會一步墜入封建社會,又從封建社會一腳踏進了原始社會。”


    待走近才發現,多數的草屋都很大,而且也還都不是十分簡陋,中間的那幾座灰磚房就建的既高大又寬闊。


    房前有兩個人正在相對而站笑談著什麽,楊水嬌徑直奔到其中一個跟前,叫一聲“阿哥”,抓著他的衣袖,連比帶劃說說笑笑,撒起嬌來。不用說,這人就是楊秀清了。他身邊的那人,趙杉卻也認得,正是早些前在新圩圩市跟巡檢司衙門兩度遇到的奇人“馬二先生”。


    “馬二。”趙杉把兩個字反著一寫,頓時笑了,不正是個馮字嗎。而細數與太平天國相勾連的大大小小之人物,由此“馮”字能聯想到的除了那位肚子裏著實有幾斤墨水的南王馮雲山外再別無他人。於是乎,關於這“馬二先生”怪與奇的種種疑問也就瞬時而解。


    不出意料,那人轉身見了洪、蕭二人,立時喜形於色,大步向著洪秀全走過來了。洪秀全喚一聲“雲山弟”,上前攀住了他的胳膊,兩人神采飛揚的挽著手向著正拍著蕭朝貴肩膀笑著問這問那的楊秀清走過去了。馮雲山隻說了幾句話,洪、楊二人便如老相識般談笑風生起來,看樣子,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樣子。


    趙杉事第一次一下子見到這麽多“曆史名人”,不自覺的站住了,逐個把他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因跟洪、馮、蕭三人此前都已打過交道,所以,就多看了楊秀清幾眼。就見其二十五六歲,中等個頭,瘦削身材,棱角分明的方形臉上生就一副普普通通的五官,唯獨雙目生得黑亮明澈,透著些不凡英氣。


    趙杉想著給“四王”的麵相來個就地比較,就逐個又把他們的臉掃了一遍,才驀得發現,他們也都正在看著她,不由尷尬的垂下頭,知道太過失態。遂趕緊拉著黃雨嬌行禮,說:“我小妹兩個年少識淺,形止粗疏之處,還望諸位兄長多擔待。”


    幾個人卻又好像壓根沒有在意她的存在,照舊麵對麵臉對臉繼續著各自的話題。楊秀清對楊水嬌說:“既然你是帶回來的客人,你就帶回自己屋裏去招待吧。我們這裏有正事要說,別添亂了。”


    “是是是。不給你添亂。”楊水嬌骨都著嘴答應一聲,將趙杉跟黃雨嬌帶去了自己的小屋。


    那屋子在灰磚房後,還紮著到一圈齊腰高的籬笆牆,像是個單獨的小院。小屋說小倒真是小的可憐,也就十五六個平方,陳設也極為簡單。最裏麵靠牆並排放著三張木板小床,靠窗邊擺著的一張放著梳妝用具的小木桌,木桌前有兩條小凳。木桌對麵貼牆有個灰色的半人高的木櫃,櫃頂上放著一個裝針線的笸籮。


    楊水嬌指著那三張小床,笑道:“阿雨姐姐睡左邊那張,我睡右邊這張,阿雲姐姐就睡中間。”


    黃雨嬌將包袱扔到小床上,仰麵倒下就勢打了幾個轉,笑道:“你是能掐會算,知道我們要來,特意備下的這三張床嗎?”


    楊水嬌道:“這兒以前是我跟阿伯家兩個姐姐住的,現在她們都已經嫁人了。別看這屋小,在我們這裏可是少有的獨門獨院的屋子。要不是我賴著不走,早就被趕去住大屋睡大通鋪了。”


    趙杉壓根就沒心思聽她們說些什麽,把鞋一拖,側身往中間的床上一躺,片刻便沉入夢鄉。


    趙杉的這一覺直睡到黃昏時分,被人推醒時,見楊水嬌站在床側,正在叫著尚在沉睡中的黃雨嬌。


    “這不是天都要黑了,正好睡,你還叫我們做什麽?”趙杉打著哈欠問。


    “當然是吃飯,然後就去圍篝火跳舞唱歌。今天一下來了三位客人,我阿哥說,要給你們弄個大的篝火圍。”


    楊水嬌指指木桌上放的大盤子,說:“這是昨天新打來的野兔跟山雞,都是整隻烤的,阿姐快些吃完了,我們就去。”


    趙杉看著那燒成了黑炭的兔頭,有些發怯地縮著手。又去打量那烤野雞,從雞胸上撕下一小片肉,放到嘴裏,剛嚼兩下,便耐不住那直衝肺管的煙熏火燎之氣,趕緊端起盤子旁邊的水碗,猛灌了兩口,但覺酒氣直竄鼻孔,被頂嗆得喘不上氣。


    “那是米酒。”楊水嬌笑道。


    “你們這裏就沒有水嗎?”趙杉頻頻眨著被酒氣灼紅的眼睛,連拍著胸口,喘著粗氣咳著問。


    “有啊,但我們平常都把這米酒當水來喝。喝慣了跟喝水一樣,每頓都要飲上兩碗。”楊水嬌笑嘻嘻地去取了水來。


    趙杉撕下一條烤雞腿,剝去外皮,隻撿中間受煙熏少的筋肉撕下幾小條來,就著水勉強吃了些。黃雨嬌倒是豪放得很,將一隻烤山兔啖個幹淨,又吃了半隻雞身子。隻是那米酒她也享不了,喝了一口就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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