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的家境比起原主殷實許多,就是為人過於剛正,學不會原主那套捧臭腳的諂媚做派,在書院裏很受排擠。


    如果不是得罪了書院裏不能得罪的人,他也不至於會拿著銀子也買不到急需的書。


    等季青拿起背篼裏的書,謝錦珠直接說:“被水泡過,但我檢查了隻是紙有些皺,字跡都是清的。”


    “你誠心想買的話,我給你算個好價?”


    季青本就不善與人口舌爭辯,頓了頓麵色微妙:“多少?”


    謝錦珠豎起個巴掌。


    季青直接氣笑了:“五十兩?你莫不是當我是……”


    “五兩。”


    謝錦珠打斷季青的憤怒幹脆地說:“你急需的這套是書院私有的,在別處買不到。”


    “我買的時候花了八兩,現在收你五兩不過分。”


    這個價倒是也合情理。


    隻是季青還是遲疑:“你真的願意賣給我?”


    不會在他買了書之後再來作妖?


    謝錦珠無奈歎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你要是實在信不過我,我給你開個收條?”


    托原主的福,謝錦珠的信譽的確是岌岌可危,沒有收條買家是真的不敢貿然接手。


    謝錦珠被自己的聲名狼藉打擊得一點兒脾氣沒有,正兒八經地寫了收條雙方簽字畫押,把背篼清空後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


    “多謝。”


    “對了。”


    謝錦珠背起背篼一言難盡地說:“你最近從書院回家的話,換條路吧。”


    原主是作惡多端所以惹人厭煩。


    季青雖不作惡,在書院裏惡人環繞的環境下,日子也不好過。


    看在對方痛快掏錢的份上,謝錦珠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謝錦珠說完就走,季青恍惚了片刻,眉心狠狠打皺。


    可不等季青反應過來,謝錦珠就腳步匆匆隻剩下了個背影。


    肩窄腰細,個頭雖是高挑,可比起男子的身形卻多出幾分纖弱。


    盡管還是穿著男子的服飾,可還是輕易能看出對方的女子嬌態。


    季青神色複雜地抿了抿唇,心說到底是怎麽藏住的?


    同窗相處好幾年,之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謝錦珠不知昔日同窗心中所想,告別了季青又匆匆趕赴下一個地方。


    她要把背篼裏剩下的東西都賣了。


    等暮色漸落,謝錦珠終於從縣城裏的書館出來,背篼裏背來的東西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疊書館裏專供的紙。


    書館裏的書多是靠讀書人手抄成冊,故而長期有抄書的活兒。


    紙筆都是書館提供,缺點就是耗時耗力且工錢很低。


    不過謝錦珠現在缺錢得很,能賺一點是一點兒。


    隻是在回去之前,她還有些東西必須要買。


    謝錦珠趕在街麵上人潮散盡之前買齊了想買的東西,沒找到回村的車,隻能賣力往回走。


    等謝錦珠終於踩著狗都要睡的時辰走進家門時,卻意外發現全家人都沒睡。


    家裏點不起燭,入了夜基本就是摸黑。


    今晚睡不著的人太多,再加上謝老太不久前醒了,謝大伯索性就在院子裏攏了柴火照明。


    火堆邊的人都齊刷刷地轉頭,謝錦珠腳下一頓擠出個幹笑:“都沒睡呢?”


    二伯娘冷嗬出聲,陰陽道:“咱家的小少爺還沒回來,誰敢睡啊?”


    “二弟妹……”


    大伯娘拉了二伯娘的胳膊一下,還沒開口就聽到謝錦珠說:“二伯娘,咱們明天就去還債吧。”


    謝錦珠把背篼放下,挪到火堆邊被照亮的地方說:“這是三十個雞蛋,還有二尺布和五斤小米半罐子糖。”


    這些都是謝錦珠今天在借據上看到的,對著借據上的數都買回來了。


    二伯娘到了嘴邊的刻薄倏而止住,疑道:“你哪兒來的銀子?”


    “你難不成還在身上藏了錢?!”


    “我沒有。”


    謝錦珠頭大道:“我就是把書賣了。”


    在場的人呼吸都微微一輕。


    謝錦珠不緊不慢地說:“我想好了,那些書我都用不上了,本來就是家裏借債給我買的,現在賣了還債也是應該的。”


    “我身上還剩了些,不過我想拿來當本錢做點小買賣,暫時不能拿出來。”


    不過等到月底,說好的多少就是多少,一文都不會少。


    二伯娘看著腳邊的東西,強忍住了怒。


    謝大伯接過被謝錦珠遞到自己麵前的借據,口吻複雜:“做買賣?”


    “你不是總說士農工商,商最低賤,也最讓你看不上嗎?”


    原主自詡是宰輔之才,自己清高也就罷了,還不許別人墮落。


    之前王氏曾說想擺攤賣吃食,卻被原主攪和了一通不得不作罷。


    現在能舍得下清貴人的架子了?


    謝錦珠也懶得為原主的愚蠢解釋,自嘲道:“嗐,我之前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大伯當真做什麽?”


    原本想嘲幾句的人被這話堵住了話頭。


    謝二伯歎氣道:“買賣也不好做,你想做啥?”


    要是做買賣都能發財的話,那這天底下也沒人做別的了。


    自家人最是知道自家人的德行。


    謝錦珠她……


    “製墨。”


    所有人的視線再度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間,謝錦珠麵不改色地說:“我想製墨塊去賣。”


    筆墨紙硯都是讀書人必不可少的要件,偏偏這幾樣東西一個都不便宜。


    原主在書院耗費的數年裏,謝家人為此吃盡了苦頭。


    現在說是要製墨?


    謝五妮想也不想地啐了一聲:“你以為那黑乎乎的墨塊是手搓牛屎糊出來的?”


    “你知道那東西多貴嗎?人家都……”


    “就是因為貴,所以才要弄出來去賣啊。”


    謝錦珠對撲到臉上的不屑不以為意,把手伸到火堆邊,慢悠悠的:“五姐,不試試的話,你怎麽知道墨塊和手搓牛屎的區別呢?”


    謝五妮氣得想踹人,被謝小六拉住了:“五姐你別吵,奶奶在休息呢。”


    謝錦珠努力無視了謝五妮扭曲的臉,眉梢微挑:“我真的知道怎麽做。”


    她在來去的路上注意到了沿途的大片鬆林,想到書院裏原主所見的現狀,心下就有了主意。


    製墨的材料不難集齊,耗費的成本也不高。


    她現在不需要做得出多好的墨來讓人眼前一亮,也不用做得多精細坐地起價。


    謝錦珠確定這樣粗糙的墨不缺買家。


    謝錦珠轉頭看著謝五妮想打人的表情,失笑道:“五姐,咱們試試?”


    “啊呸!”


    謝五妮總算掙脫了謝小六的手,氣急道:“誰要跟你試試?”


    “你自己要犯蠢就自己去,沒人要陪你當傻子!”


    謝五妮甩手走了,其餘人的表情也很是凝重,一言不發地各自走開。


    可等到第二天,謝錦珠看著滿臉黑氣的謝五妮,以及準備好要跟自己一起進山的謝小六,忍不住樂了:“這是同意跟我試試了?”


    謝五妮忍無可忍地啊了一聲,惱得跺腳:“要不是我爹,我才不會答應跟你去的!”


    “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麽犯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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