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溫穗提著熬夜準備的吃食前往陸家老宅,結果還沒進主樓,就被管家叫到祖屋。


    精巧古樸的檀木屏風後,檀香灰簌簌落在鎏金銅爐邊緣。


    陸家老夫人顧辛華閉目轉動佛珠,安靜的祖屋內充斥著營銷號別扭又激動的聲音:“...陸氏集團總裁夜會喬家二小姐,疑似婚姻破裂......”


    顧辛華動作頓住,翡翠鐲子磕在黃花梨桌沿,發出清脆碎響。


    “這就是你管的好丈夫?”她指尖碾碎一截香灰,“結婚三年,連丈夫的床都看不住。”


    溫穗低頭跪坐在地上,蒲團被撤走,青磚寒意沁入骨髓,旗袍開衩處露出青紫的膝蓋。


    今早出門前她特意撲了遮瑕膏,此刻被冷硬的青磚磨得斑駁。


    屏風後,老宅傭人們竊竊私語,像無數隻螞蟻爬過她千瘡百孔的自尊。


    “奶奶教訓的是。”她彎腰,額頭緊貼交疊的手背,“我會......”


    “你會什麽?”大夫人沈明珍嗤笑刺破凝滯的空氣,“知彥昨晚和你進行到一半就走,連碰都不願意碰你。”


    此話一出,溫穗猛地抬頭,晨光穿過窗戶在她臉上分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喉間翻湧著無數辯白。


    最終,化作滿堂寂靜。


    屏風後傳來壓抑的嗤笑,她恨不得當場找條地縫鑽進去。


    任誰夫妻間的床事被搬到明麵來講,都覺得無地自容。


    但這位守寡多年的大夫人完全不在意,視線下移,冷冷盯著溫穗腹部,“你不能生,外麵多的是女人願意給知彥生。”


    “陸家家業和血脈,不可能斷在你的肚子裏。”


    溫穗腦袋垂得更低。


    女人瘦削的身影映在青磚,發髻鬆散,唇色慘白,猶如即將枯萎的白花,散發著衰敗的氣息。


    沈明珍走到她麵前,塗著丹蔻的手突然掐住她手腕,把她拽起來,“你聽見我說的話沒——”


    “好了。”


    顧辛華出聲製止沈明珍,看向沉默死板的孫媳婦,語氣很冷淡:“當初要不是老爺子選中你,知彥又孝順認死理,以你的身份,根本進不了我陸家的門。”


    她重新轉起佛珠,下最後通牒:“我不是多看重性別的人,男孩女孩都好,隻要是知彥的孩子,我都認。”


    否則,她不介意照沈明珍所說,給孫子送能生的女人。


    溫穗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微微抿唇,還是沒忍住:“奶奶,是陸知彥不讓......”


    “閉嘴!誰允許你提知彥的?”沈明珍反手用力一甩。


    溫穗重心不穩撲向桌子,桌麵茶碗翻倒,褐色茶湯撒了半身,月白旗袍洇開大片汙漬。


    變故突生,驚得管家趕緊把傭人們趕走。


    看溫穗的笑話可以,大夫人的可不行。


    顧辛華眉頭緊皺,剛想說什麽,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溫穗聽見鈴聲那刻心裏竟然有種鬆口氣的感覺,每次奶奶和婆婆催婚的場麵對她來講相當於淩遲,疼得她隻想逃跑。


    她略帶歉意地對顧辛華說了句抱歉,從包裏摸出震動的手機,看到是護工的視頻電話,立馬接通。


    “溫小姐。”


    護工鏡頭對準病床上的人。


    瘦如枯槁的老人家正拍打床欄,渾濁的眼睛盯著鏡頭:“穗穗...回港城...回家...”


    “外婆!”


    溫穗踉蹌起身。


    外婆前幾年身體差一直住院,但從未像現在這樣病重到神識不清!


    “溫小姐,老太太吵鬧要見你,你有空的話趕緊回港城一趟吧!”


    溫穗下意識轉頭看向顧辛華,“奶奶,我......”


    “滾出去!”沈明珍將剩餘半盞冷茶潑在她腳邊,“晦氣東西。”


    溫穗幾乎是跌出祖屋的。


    手機還在持續震動,護工發來的最新消息像尖刀捅進心口:【月前老太太身體越發差,她怕你擔心,讓我瞞著不告訴你。今早瞳孔擴散過一次,搶救回來後,就鬧著要見你】


    她來不及回複,邊跑向車庫,邊顫抖著點開訂票軟件。


    京城機場高速折射白晃晃的日光,溫穗握住方向盤的指節發白,車載廣播插播雷暴預警時,她正聽著護工的語音:“老太太又清醒了,說要給你唱曲......”


    小時候她愛鬧,不願意早睡,外婆就唱曲哄她睡覺。


    溫穗關掉廣播降低車窗,狹小車廂內回蕩起外婆含混不清的哼唱,幹燥熱風似乎融了港城獨有的潮悶撲麵而來,是幼年熟悉的味道。


    後視鏡裏忽然闖入一抹刺目的玫紅色,駕駛座的女人眼戴墨鏡,敞篷車飄出勁爆的搖滾樂,溫穗急打方向盤避讓。


    她不想跟這種看起來就難纏的人撞上。


    跑車卻囂張地壓過雙黃線超車,擦過邁巴赫車頭,金屬刮擦聲蓋住聽筒裏驟然拔高的哭腔:“不好!老太太瞳孔又開始散了!”


    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溫穗看見車前懸掛的海棠花掛墜飛了起來——這是結婚買婚車那年,外婆精心做了送給她的。


    此刻花瓣碎成片,崩裂黏血的擋風玻璃。


    她心中一痛,呼吸困難,摸索著去解安全帶,恍惚聽到玫紅色跑車甩門的巨響。


    “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陸少夫人啊。”


    溫穗虛眯眸子仰頭,一張眼熟的,張揚明媚的俏臉映入眼簾,赫然就是營銷號裏八卦跟陸知彥“好事將近”的秦二小姐!


    秦笙笙雙手傲慢環胸,鞋跟碾過地上散落的海棠花瓣,耳垂和溫穗腕間手鏈同款的紅寶石耳釘泛過冷光。


    “真巧,這也能遇上。”


    她戲謔地嬉笑一句,低眼瞧見手鏈,笑意頓時擴大:“呀,原來那天我扔掉的手鏈在你這。知彥哥也真是的,說好幫我扔了,怎麽能給嫂子你帶呢?”


    陰陽怪氣的暗諷溫穗是收垃圾的垃圾站。


    “讓開。”溫穗沒空跟她糾纏,去拉變形的車門下車,旗袍卻被勾破,露出在陸宅跪青的膝蓋。


    秦笙笙斜眼一瞄,臉色難看幾分。


    她猝不及防拽住溫穗盤發的簪子,青絲如瀑傾瀉,遮住脖頸處未消的曖昧紅痕。


    “裝什麽,”秦笙笙用簪子戳溫穗鎖骨,尖端刺進肌膚,她笑聲嘲諷:“聽說你昨晚求著知彥哥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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