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火如荼地進行當中,她也請出先皇所任命的顧命大臣,擬了懿旨要恭順帝立即回返,如若不然則以廢帝論處。


    不論恭順帝那兒發生什麽事兒,在花朝節之前,他是注定回不來了!


    殿外的宮人領著安陽公前來晉見,曹太後頷首示意,落坐在凋琢著吉祥福紋的石椅上受拜禮,幾個宮婢趕忙將小太子給引向殿內歇息。


    “賜座。”


    “謝太後娘娘。”


    見曹太後揮退了所有人,曹頤這才從懷中取出擬好的旨意遞上。


    曹太後看了內容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一路上都安排好了?”


    “沿路的驛站都打點好了。”曹頤也對子侄失望啊!一點也不想放棄這個能重回頂峰的絕好機會。


    曹家在朝堂上被孤立太久了,能扶持小皇帝的機會,說什麽也不能錯過,帝位更迭已是刻不容緩之事。


    “當然,他至今仍不放棄討要百烈蠱母,還在千裏之外的冀州城,七個日夜不眠不休也無法回京。”曹頤胸有成竹地細聲保證。


    “甚好。”曹太後滿意地緩緩頷首,故意提高了半分音量說道,“仲兒太自負了,這次跌那麽大一跤,又染上疫病,你可以要好好照顧。”


    跟她作對?那麽就讓皇帝換個人當當,他當上皇帝不過幾年光景?還不如她以太後的身份玉言一喊呢!此話一出,哪個前朝老臣不前來讚和?


    他的狂妄自大終究害了自個兒,也害了陪他出征的將士們白白送了性命,本以為他拔營是打算反京了,誰曾想不知道他犯了什麽邪,非繼續屯兵在冀州城不可,到底作甚也無法交代清楚,如今惹得民怨四起,怪不了她要策動帝位更迭。


    朝臣如此,民心如此,此事一旦開始,他做什麽都無法改變結果。


    “許傾霏可有百烈的消息了?”曹太後心裏也是在意沒消息的百烈,事關將來的後位正統,一點都不能大意。


    更何況隻有百烈在手,才能確保他們不受蠱害!撮了撮雲袖底下受到蠱蟲反噬而泛著黑氣的十指,心裏的怨氣更是翻騰得比天高,誰承想以蠱蟲控製了他人一世的她,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被仲兒折騰到隻剩一副骨相,還是沒有吐實半句。”看著她吃苦曹頤也是無奈,不過仍舊存著半分感激,感謝她弄丟了百烈蠱母,讓他們有反正的機會?


    “既然她不願意說實話,該怎麽做怎麽做。”日後省心省事也好。


    曹太後話說得極其保留,畢竟裏頭的小娃兒也開始懂事了,若是知道母親的死因,將來勢必有收不完的麻煩。


    許傾霏不肯吐實就更好了,將來孫兒提起,頂多就是國法難容,與她有什麽相幹?沒了百烈對付蠱室那些東西是費勁些,也總比被權勢關在門外來得好。


    這些年她已經受夠恭順帝的冷待,絕對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一次,況且孩子是許傾霏親自交到她手上的。


    “臣領命。”曹頤胸有成竹地起身揖禮。


    有了太後首肯此事也算是板上釘釘了,懿旨送達冀州城那日,也是楚城迎接新帝的那日了。


    ……


    南楚.理城


    春意爛漫水天一色,登高遠眺一望無際的綠波映山岡,百姓們在田間辛勤勞作,正如瞻彼阪田,有菀其特的愜意勝景,也正是有南楚糧倉之稱的理城阪田。


    恭順帝帶著二百精兵,未免驚動曹太後布下的眼線,避開了沿途所有的官道,挑揀不起眼的山道進入各個縣城,也且當做是微服出巡。


    正午時分,戍衛們各自打點著眾人的膳食,恭順帝輕靠田隴上的歪脖子樹下歇息,一口接一口地飲下苦澀的酒水,心裏仍無法接受被母親放棄的事實。


    當訊息來到冀州城,他還有些將信將疑,因為他是母後唯一的孩子,怎麽可能會廢了他,再立他人為帝?他還能立誰?


    母後因為許傾霏之事的確不睦已久,應該不至於因此起了廢帝之心啊!更何況他以追回國祚之名陳兵冀州城是為南楚討個公道,當時雖有朝臣反對,一聽得百烈遺失也消弭了多數質疑。


    兵敗之事雖丟了國麵,也不至於被冠上陰損失德之名…但是種種跡象又說明楚城真的不平靜,難道他真的被舍棄了?


    正想再飲下一口全然不知何物的劣酒,關緯帶著戍衛們在林間獵來的野稚恭謹呈上,恭順帝眸色複雜地看著來人。


    當初圍剿百獸園之後就銷聲匿跡的男人,著實想不透這個男人為何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


    “聖上,您要保重身子。”關緯眼底的關心不假,如若回京之前他病倒了,那麽後續可就沒法演了。


    他的心裏清楚他對於權與色的貪婪,眼睜睜地看著美好事物從指隙間流走,對他才是最好的懲罰。


    命中注定他無後他並不怨天怨地,兒子在戰場上殞命那是祖上榮光,這是每個從軍的男人該有的憧憬。


    然而這些年陪著顏娧潛入東越,改善了曉夷大澤的那些貧苦百姓的生活,也讓他知道什麽才是真正苦民所苦,痛民之痛。


    他們兩口子雖非帝後,所作所為比起四國君主的政令行事,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在冀州城失去了一個兒子,卻在曉夷大澤收獲了更多的尊敬與愛戴。


    那是他戰場上殺戮一生從未感受過的成就感,那種關於《生》的希望種子一旦在心底種下,再也容不下內心對和平的渴望。


    他知道身為人臣不該如此,然而看著恭順帝一錯再錯地沉淪下去,心裏何嚐不痛苦?


    如同承昀所言,如若他懂得什麽叫懸崖勒馬,那麽讓他繼續待在皇位之上也不是不可行之事,隻是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他寧可拖著七萬病入沉屙的黑羽衛屯守在冀州城,也不願放棄不該指染的人臣之妻,若非曹太後為太子製作龍袍之事傳入軍中,隻怕恭順帝至今仍守著冀州城不走。


    連日的快馬加急的趕路,加上不斷有探子來報,承昀也偷偷攔截要送給他的懿旨,隻怕他還在冀州城醉生夢死地等著美人送入營帳。


    恭順帝接過烤雉雞,略有所思的眸光來回審視著關緯,納悶問道:“這些日子你上哪兒去了?為何遲遲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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