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她的擔憂硬是握住葇荑,再次透過鳳鸞令提氣查探周身氣脈,果真此時不再紊亂,內息澄淨如常。


    這結果叫他默了默,難道昨夜情緒起伏過大造成的?


    按著神國遺留之物的慣性來看,的確十分有可能。


    醉夜歸,在那張美人憑欄圖裏並不存在,若非肇寧帝拘留東越時之作,便是東越皇族藉以掌控人心之物。


    有誰能免去喜怒哀樂?


    不經意地握疼了掌中葇荑惹得她細細凝眉,帶著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輕偎入懷。


    不需多說也能知曉,那深沈如墨的星眸裏正泛起憂心。


    想的,不過就是如何將她送回北雍吧!


    “逃避沒有幫助。”聲如蚊呐的軟糯嗓音提醒著。


    大掌?住滿腦子不從教誨的頭顱晃悠了幾下,仍是那無奈的結果啊!


    他養的,他承認……


    “知道。”沉著低魅的嗓音也有著難以抹去的無奈。


    “可好些了?”她撐起身子偏頭審視著麵色明顯好轉的男人。


    “不好,你能同我回西堯不?”明知不可能,他還是問了。


    多些不放心的思維交予她,能否讓她心思清明些?


    “不是你同我回北雍?”她佯裝懵懂笑問。


    “你去哪,我在哪。”


    星眸裏的繾綣情意與回蕩在耳邊的幽穀回音般低沉嗓音,揪得她向來清冷平淡心思難得一緊。


    溫暖的羈絆,甜蜜的負擔,總這樣時不時撩動她的心思啊!


    輕輕落吻在血色不足的薄唇上,在他得寸進尺前退開了半步。


    “那就別再傷了身子,趕緊跟上。”她起身遞出葇荑。


    被氣笑了!


    這話,似乎他也曾對她說過……


    借著她的支撐,步態不穩地緩緩起身,承昀抬眼望去海天一片湛藍瀲灩,心思又被迫沈澱了幾分。


    不禁感歎著,離開曉夷大澤迄今,似乎沒有一日安穩呐!


    眺向仍漫著嫋嫋灰煙的明珠村,顏娧忐忑得不忍直視,不著痕跡地抹了把淚,承昀掙開攙扶徑自跪於細白沙灘上,朝著那片被燒得僅剩斷壁殘垣的村子,恭謹誠敬地叩拜三回,虔敬慎重地說道:


    “明珠村大恩他日必報。”


    聽得眼眶子又是一熱,顏娧也跟著朝著冉冉灰煙靜靜跪拜。


    人死燈滅,來世結草銜環麽?


    這輩子極其幸運地能遇上裴諺改變了人生,下輩子她又能記住多少?


    村人們的無所畏懼,叫她沒了可報恩之人,也沒了可被威脅之人,一份幾個來生也無法補償的沉重。


    她隻能將這份大恩記在東越所有百姓身上,從此盡其所能地使東越百姓不再命如草芥。


    她不相信凡是皆有命定,隻相信靠雙手之力拚博後的結果,更敢於發下宏願也敢於實踐,何況在這一路上,她並非獨自一人。


    以淚祭奠,以心遙祭,那些為她枉死之人。


    明珠村,在她心坎裏住下了……


    ......


    在退潮礁岩間撈得諸多種類的魚鮮,鄭愷走進樣樣俱在的漁家小棚,可惜不再有人來了。


    放下雜念生火起灶逐步料理,一道江白菜海貝魚肉湯,端上棚內漂流木修造而成的木桌,再抬眼便見著兩人正叩地跪拜著。


    迎著海風輕撫,遠遠嗅到香氣四溢的鮮甜滋味,兩人緩步而來,鄭愷已落坐在不規則的浮木椅上享用魚湯。


    顏娧察覺胃袋空得泛疼,昨兒個一整日,就那碗混了補藥的雞湯入了胃,其餘都沒來得及吃下,因而不爭氣的咕嚕了兩聲。


    “還知道餓,不錯。”鄭愷話裏話外疼得也酸得。


    接過鄭愷遞來的熱湯,顏娧漾著笑顏應道:“謝謝師兄。”


    “行了!你有那張小嘴的安分?”難得擺起師兄架子問她。


    誰不清楚小丫頭就那張嘴甜得?如若行動能像那張小嘴般乖巧那多好?


    不否認她親身來到東越真省了許多傳遞消息的時間,所有事兒也安排得細致妥貼,改不掉往危險裏鑽的性子,也同樣叫人頭疼啊!


    隔著木碗輕吐香舌,低眉輕啜著師兄手藝,顏娧衷心稱讚道:“想不到師兄能有這般好手藝。”


    “這節骨眼說什麽吹捧都沒用,嚐起來像馬尿,也得趕緊的給我喝了。”都接近晌午了才從密道裏出來,若非知曉倆人來到東越也是聚少離多,可能會沒忍住接著毒舌一番。


    見她真乖乖的捧著木碗一口不落的喝著,這才心安的也給承昀遞上,嘴裏苦澀黯淡得抱怨道:“能不能有點男人的樣子?管管小師妹?”


    看在他為小師妹差點沒了命,總得想辦法幫忙撐起一點雄風啊!


    打小這麽教寵著,日後怎麽辦?要上天也幫忙登了?


    “丫頭挺好。”他跟上媳婦動作,低頭啜飲鮮湯。


    鄭愷:……


    這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活該被小師妹欺負!


    哼一聲哪能表達心中的極度不悅?得連仨!


    哼!哼!哼!


    氣歸氣,再抬眼看著倆人布裙荊釵的模樣,心裏哪舍得下擔憂,真能放下又怎會親自跑這趟?


    瞧承昀一身漁家打扮仍顯似孤鬆般挺拔傲然,作為陶蘇的隨從實在過了啊!


    不由得像個老爺子般又叨念了一遍。


    “沒打算去鬥茗,他那張臉麵是不是也得整一番?”


    這話她是對著小師妹問得,蓄了些胡荏是粗曠了些,但烙印在骨子裏的豐姿容止不會因為衣著儀態而有所動搖,陶蘇身旁怎可能有這等人物存在?


    被師兄一提,她放下木碗藕臂輕靠木桌,下頜枕著葇荑打量了麵前,靜靜啜飲完全不作聲的男人。


    向來麵容幹淨,一絲不苟的他,蓄起一層薄薄胡荏也是別有味道,如若軍情四起無法時刻照顧門麵時,大抵就是這個模樣吧?


    顏娧地偏頭揶揄問道:“師兄覺著陶蘇應該帶著誰呢?”


    鄭愷:……


    這是又被涮了一回?


    他希望陶蘇身邊跟著誰?自然誰都不能跟啊!


    沒好氣地掏出他常用的蠱蟲遞給承昀,再也不願遮掩滿腔怨氣地說道:


    “進京自個當心,蟬蛻蠱帶好了,牠會睡臥在皮囊裏改變麵貌,每次安放位置不同相貌皆有些微不同,給人相像又不像的感覺。”


    這是他遊走在各個公卿世家的利器,稍稍改變叫人們無法正確判斷他的長相,即可方便遊走在各處。


    比起閆茵師妹喜歡的無臉蠱聽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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