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好屋內的歇息的人小心門戶,李嬸趁著尚未感受日頭毒辣,拉出後院老騾車,嘴裏念叨村子裏的無良大夫看不好阿顏,帶上所有銀子準備進珠海城。


    半個時辰後,老騾被勒停駐留在城門口,依序等候繳驗身份,李嬸察覺入城的氛圍不對,戍衛盤查得似乎得特別仔細。


    看完文牒,又仔細問了一句:“家中是否有可疑人士出沒?”


    “老婆子家裏能多什麽人?”李嬸沒敢同官兵罵罵咧咧,大字沒認識幾個又想知道告示說了些什麽而客氣問道,“差爺啊!老婆子能否問問,那告示上說了些什麽?”


    睨了眼穿著數個補釘的李嬸,戍衛不耐煩地說道:“梁王世子即將迎娶的側妃搭船入京時遭難落海,世子對側妃愛重,深知娘娘體弱,特求梁王下令搜救,要是那些個不長眼的救下人又不通傳,耽誤病勢怕是沒賞剩罰。”


    李嬸呲了聲,憂心念叨道:“這不擺明要了側妃的命?被差爺這麽一說,還有誰敢救?”


    “你——”戍衛氣得差點搧了巴掌。


    這話要是叫上頭聽見,他還有命?


    對這名不經傳的側妃擾了平日差役,日日得前往各個海岸查探,是否有落難之人,心裏微詞突然被老婆子說破,差點沒耐住煩躁。


    世子後院堪比梁王,各色嬌妻美眷環肥燕瘦,京城三郡誰人不知?


    如今又為了迎娶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側妃,大動各郡兵力搜尋,怎麽能不叫人煩悶?


    “我不過說了實話,怎就想打人呢?”李嬸看著差點落下的巴掌,捂著胸口頻頻喘息。


    “還不快滾!”戍衛氣得持戟直指麵前不知分寸為何物的老太婆,若非清楚這明珠村的老寡婦也算熟撚,可憐她喪夫又喪子,隻怕真一戟要了性命。


    被嚇得夠嗆的李嬸,低著頭趕忙拉著老騾進城,也沒忘嘴裏不停絮叨,全然沒有被饒過一命的感恩戴德。


    “跟個神智不清的老婆子計較什麽?”另個戍衛以肩推了正發脾氣的同儕。


    那老婆子倔拗的臭脾氣在珠海城也不少人知曉,同情心態遭遇叫大多數人不願計較她的嘴上功夫。


    “真計較就要她命了。”整整甲胄,清清嗓子,他遞了釋懷之色接著盤查。


    李嬸先是買了幾隻雞,再買多樣蔬菜與鮮肉,又抓了幾帖溫補潤肺的方子,添了兩匹色澤清麗的布疋,怕被人發現買了什麽似的,全丟上騾車以破布與漁網遮得嚴實。


    老騾步履沉沉地緩步出城,又遇上了那個盤問的戍衛。


    “呦,今天采買這麽多?”


    戍衛打趣的想掀起漁網,被老婆子的趕驢鞭給揮了下。


    “別礙事兒!一趟路程不容易,等會掉在路上壞了事兒,我找你賠。”李嬸尖酸的眼神瞟了戍衛,不悅問道,“進城查,出城也得查?”


    打了一個無趣的戍衛,摸著鼻子揮趕著:“趕緊出城去,再晚些天黑了,可別又要來找我。”


    這老婆子的怪招可多了去,要是真耽誤了回村時間,真會掉頭來城門口隨便抓個人陪著返家。


    他就被抓過幾次啊!


    在確定城門戍衛不再糾結於她,李嬸終於呼出了憋悶在胸口的濁氣。


    阿顏會是梁王世子側妃?


    思及初見時,倆人那身不同於尋常百姓的衣著打扮,再瞧瞧那屢屢夜咳無法安眠的病弱不堪,的確像極了戍衛嘴裏的體弱多病。


    姑且不論是不是,有了今早家裏那番動靜,阿顏還能上哪去?世上誰人不知梁王世子的風流多情?


    雖然從來沒見過梁王世子,她老婆子不隻看幾次都不順眼,連聽也不成!


    這輩子都栽在那個沒錢沒勢的小子手裏了啊!


    雖然挺看不上帶著人私奔的阿承,終歸是阿顏選的,再怎麽心有不甘,也得尊重她的選擇。


    為此老婆子怎麽也不能將阿顏的下落交出去啊!


    何況還是將阿顏推入梁王世子的後院裏?


    側妃再怎麽好聽終歸也是個妾,不如跟著阿承那小子有個安穩的正妻當。


    既然阿顏選擇離開,勢必心裏早就做好吃苦的打算。


    無論如何,她都會守著這個得來不易的女兒……


    女兒?


    李嬸自嘲地笑了笑,沒了丈夫也沒了兒子的她,承蒙上天恩賜了一件貼心的小綿襖,能不叫她打從心裏疼上?


    否則老天也不會安排倆人從海裏走上岸時,頭一個便見著她。


    一連幾日的相處,早推心置腹地真將她當成女兒來看待,怎麽舍得阿顏受半點委屈?


    思及此,李嬸不由地加快了返家速度,今晚定給阿顏準備一頓豐盛的食補!


    老是不停夜咳,咳得她老人家心都碎了啊!


    ......


    城門前,單珩身著輕甲跨騎著北方驍勇戰馬,自各城門巡查回返,發稍數綹與年齡全然不符的白發整齊梳理入鬢,英挺風姿,儀態凜然。


    停駐在臨時搭建的驛亭旁,仔細翻閱小將遞上的名冊,查找著今日進入城內之人,未見有異而慣例提問道:“可有可疑之人?”


    “回稟軍師,一切如常。”一旁百夫長不敢怠慢恭謹回稟。


    單珩凝眉思忖,至今仍無法相信,那個善於鳧水,身著重甲也能在冰冷河川裏與他一過數招的淩厲丫頭會因沉船而溺斃?


    不可能!依著她那狡猾詭變的性子,定是有什麽其他盤算!


    這輩子好容易找著一個能夠一較長短的能人,都還沒真正交手過幾招,怎能這麽命喪汪洋?


    “當真?”單珩深沈眸光直視著小將,要逼出個答案般的陰狠。


    今日是他停留在珠海城的最後一日了,仍未有消息就得啟程趕回臨輝城,梁王世子這兒有他們家世子應付著,出不了什麽大事。


    真確定裴家小姑娘沒了命,深入北雍劫走敬安伯府大姑娘一事,定得再次盤算一番了。


    難道小丫頭真不是天諭裏的顏氏女?


    “呃——”小將被那眼神看得心驚,冷得叫人無法直視的冰冷,慌忙說道,“明珠村寡居的老婆子進城采買算不算?”


    “寡居之人進城采買?”單珩不解眸光瞪視著小將。


    心裏明知這算不上異常,心裏仍期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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