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廠找著,再壞個幾艘也無所謂了?”顏娧抑不住微彎的唇線。


    報新仇與舊怨的氛圍啊!沉了一艘海船能喊賠了事?


    明白身邊人絕不是個心寬的,人還在船上便想著沈船報仇,心忒狠了!


    將命也算計進去,有多少人能待自身如此狠辣?


    “曉夷城的你,雨田城的你,織雲島的你,哪個你可以外傳?如若外傳東越可還有你安身之所?”男人深沈嚴肅的眸光,壓抑著鬱滯在心間的怒意。


    盈盈秋波帶著幾縷歉意,死死咬著唇瓣不發一語,半點也沒想在男人心有不快之時,再添上一把柴火。


    隻身入越是她過分了,後悔倒是談不上,畢竟某些東西也不是口傳能夠意會,沒有實際接觸如何應變?


    不說龍窯之事,光是獸軍安置便是讓人頭疼之事。


    “唯有人死燈滅才能不叫人懷疑。”男人又在耳畔鄭重提醒。


    不得不說麵前男人考慮的全是重中之重,多方監視下想演場假死有沒有這麽容易?


    “相家能讓不遠千裏迎來的貴客死於船難,日後還有什麽信譽可言?”顏娧聽得真不知該不該笑。


    “相家信譽能比你的安全重要?”如惡狼般的低吼在顏娧耳畔嘶吼著,被差點耐不住怒氣的男人,將肺內空氣幾乎給擠壓一空。


    從沒見過他脾氣這般無法掌控,她艱難的吐出一口氣,不管不顧如烈火般猛力的怒意,藕臂執意攀上堅毅頸項,在他耳畔柔聲細語試圖緩和焦躁。


    “我的安全重要。”


    僵直的身軀的沒有因為她的示弱與求和而和緩,終叫她察覺這突發不穩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


    他的出發點與考慮全都正確無誤,那沒來由的脾氣又是怎麽回事?


    相識迄今何曾見過他無法控製情緒?


    向來冷靜自持如他,怎可能出現難以控製的盛怒?


    何況還是對她……


    凝起柳眉,迅即提氣將他反壓在身下,前臂抵著頸項,偏頭追緝企圖逃避她掌握的大掌,一個抓一個逃,幾乎在船艙裏打了起來。


    此時,艙外棹郎在門外拘謹提醒著。


    “啟稟姑娘,艙門要關了。”


    “知道了。”


    顏娧不情願地剜了麵前男人一眼,耐著性子停下動作,不再急著要在今日扒出情緒失控的緣由。


    承昀趁其不備又咬上小巧耳珠,以氣音細聲說道:“容家主說了,今日天掛白虹,海上浮燈點點,必有強風雨來襲。”


    顏娧微微一愣,原來麵前男人早與容靜商討退路了。


    “出海定是九死一生,相汯對自家海船再有信心,也不願拿你的性命做賭,若非相芙出事,他會想盡辦法跟上船,已確保你的安危。”


    雖被醋海嗆得無法喘息,承昀也無法不將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如若返回北雍不在她的考慮之內,定得趁著此次海難掩埋蹤跡。


    相汯也是個聰明人,必然理解定要在今日離島之因,否則怎會早早來等在碼頭?


    前路難行怎麽走都是九死一生,而接觸過相澤主仆後,唯一離島的船隻正在倆人腳下,不論傳遞消息者為何人,定會想盡辦法在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出島。


    他怎可能給予這個機會?


    船該沉,人也該死。


    “這幾日太漫長,我累。”她放軟了身段偎入溫暖胸膛感受熟悉氣息,沉著穩健的心跳聲安撫著疲累。


    “你選的路。”承昀除了無奈歎息還有什麽能說?


    選擇所愛,愛所選擇。


    不正是她時常念叨給黎祈那群熊孩子聽的一句話?


    在她身上更是如此。


    這還是她入越地以來第一次喊上一句累啊!


    “平日一言九頂的你,難得沒再反駁啊!”承昀眸光蘊著淺淡笑意。


    顏娧又是一愣,這男人竟也會挖苦她!


    說一句頂幾句怎麽了?有需要算得真真的?


    不發一語的唇際微勾,沒給她鬧脾氣的機會,徑自解下腰際衿帶,倆人同心協力牢牢綁在腕上,幾番確認牢不可分才稍稍安心。


    “真想好了?”承昀再次確認。


    依容靜所言,真要貿然離船,僅有船隻急速下沉,墜落感襲來的頃刻間,必須破壞船體迅速浮出水麵,否則一旦被海潮重力與船隻下沈速度給曳引入深海,終將因無法分辨天地何在而溺斃於茫茫大海。


    剪水般盈盈眼眸盡是信任,掬起倆人係得嚴絲合縫的雙腕,顏娧晶透粉嫩的唇瓣勾勒了抹甜膩可人的笑容,細聲說道:


    “我任性選擇在前,你為我揀則在後,能讓你挑定必然是最好的。”


    原先不懂這男人為何今夜全程保持那低沉渾厚的嗓音勾引她,竟是不願被艙外棹郎聽去他的策劃啊!


    “你還懂得任性二字?”承昀攬上纖細腰肢,幾近責問的口吻。


    “懂!”她臉上溫雅笑花不減,近似撒嬌地軟語道,“我還知道你的包容二字寫得特別好。”


    佯裝無奈搖頭,承昀百般苦惱地歎息道:“罷了!寵上天了,能怪誰?”


    “那也是我有本事上天。”


    顏娧說得那叫一個天經地義,正經得令人發笑。


    再寵也不一定能上天呢!


    誰叫這能上天的本領也是他慢慢養出來的?


    機關噠噠聲四起,花窗被沉重實木全然遮掩後,船身猛地傾斜直墜入海。


    承昀斂起氣息,運氣掌間,風刃無聲息的迸出指尖,花窗碎散之餘,實木撕裂三分,海水已緩緩滲入船艙,破碎聲響隱藏在海潮與噠噠聲中。


    嘖嘖有聲地看著未完全撕裂的實木牆,顏娧風涼說道:“這是王爺當太久,退步了?”


    百般無奈睇著懷中人,心裏再不平也沒同她在此時鬧上脾氣,星燦眼眸因催動異能而綻著迷離淺紫光芒。


    待他看清容靜所言千盞浮光隨著海潮飄蕩,旋即再次提氣碎去沉重實木,大量海潮頓時湧入船艙,差點將倆人衝進船艙後半。


    在海水滅頂前,倆人眸光膠著片刻,終於遲疑地逼迫彼此,深吸船艙內最後一口氣息,毫不猶豫地潛入海水,共同借力將所在船艙徹底擊碎,使得整艘船體更像遭受海難般破碎四散。


    倆人提氣抵禦船隻深潛的拉力,借著海潮波光為號,緊握同捆雙手,竭力遊向海平麵,終在船隻完全沉入海底後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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