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接觸疫病,顏娧便沒再返回城中,而是陪同南楚軍士入住了峪興山,也為自個兒畫地為牢妥善安置,一連半月皆是飛鴿傳書來往傳訊。


    與傅同知達成共識,由他放出冀洲城醫窮藥荒,黑甲衛舍己為民駐守城外,未免染指城內居民,盡數自焚病體於了卻於三個晝夜的漫天大火中。


    此舉為南楚博得了廣大好名,自然也生生隔應了打了一手好算盤的恭順帝,美名在外如何能不妥善安置軍士家眷?


    何況萬名將士的安家費用,每人三十兩,怎麽也得失血個三十萬兩,何況還有幾個封了官銜的撫恤,光想著恭順帝得含笑封賞就解氣!


    喜歡挖坑等人跳?她也喜歡呐!


    還擔心著坑挖得不夠深呢!


    大半個月來,私下收集了城中所有雞鴨魚牛豬羊等各類骨骸,送到冀州城外統一燒成骨灰,更請城內外所有陶窯連續開窯十數日,燒製了上萬個骨灰壇送達峪興山下,準備將萬人遺骸送回南楚。


    這日,顏娧仔細核對軍士名單後,便派人將關緯請到營賬,征詢為人父的意見,畢竟現下她想救活人,便得得罪死人。


    按著死者為大的概念,這麽做勢必得得最不少人呐。


    何況其中還涵蓋了關緯獨子。


    那日烈火一燒,已然分不清究竟何人屍骨。


    實話說,也正懷疑著難道關緯於她沒有半分恨意?


    若非這些日子看著他與將士們同甘共苦,甚至親身搭建帳篷,陪同夥夫為軍士們烹煮食物,對於關緯的映像仍存留在冒領軍功之事。


    或許真如同常言般,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不論如何,這幾日也算見識到了卸下將軍光環,踏實過著刻苦生活的關緯,即便裝來的耐勞,也無法長久偽裝呐!


    反正日子還挺長,且走且看唄!


    “主子。”關緯來到帷幕外,恭謹揖禮問候。


    放下手中賬本,顏娧單肘輕倚臨時搭建的粗糙木桌,葇荑托腮,屏氣凝神地瞅著來人,聽似漫不經心的問道:“將軍可知所謂何事?”


    “主子,關某已無官銜,匹夫一名。”關緯苦笑歎息。


    為保下身邊殘存軍士,他在君要臣死的抉擇裏,做了不同選擇,何德何能再被稱呼一聲將軍?


    廣義論定下,他已然是一位貪生怕死之徒了啊!


    顏娧眼底透著一抹閑逸,莞爾問道:“將軍能忍人所不能忍,仍舊可欽可佩,為何喊不得一聲將軍?”


    如若他真能為一萬軍士性命放下私仇,怎能不欽佩?


    “主子能守諾保全我部性命,老匹夫銘感五內。”關緯至今仍想不透,一個看似單薄芢箬的贏弱少年,竟然真讓軍士們恢複了泰半。


    更別說以己身為鑒,陪著他們這群病耗子留在峪興山裏。


    這樣的主子挑得出什麽錯處?


    如今的他,已讓一眾軍士將救命之恩放入了心坎。


    再次細細審視麵前男人,顏娧心裏不得不致上一個服字,葇荑輕敲桌麵,思忖半晌,冷然嗓音從帳內傳出:“燒了大半個月的動物遺骸,將軍見著西麵營區送來東西,可想過作甚?”


    “能猜到。”抬眼望進簾內,關緯勾起無奈苦笑,歎息道,“兩千骨灰想換成一萬骨灰,有勞主子了。”


    保下一萬人談何容易?還得不受懷疑的保下一萬人。


    峪興山半個月來焚火從未間斷,疫病源頭無人敢近,眾人皆以為傅同知心力交瘁的焚燒著染病身亡的軍士,未曾想骨灰全收集起來裝進了壇子裏。


    裝上八分滿的骨灰壇,擺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幾個帳子裏,稍早城裏送來最後一批骨灰壇,已滿足所需數量了。


    “將軍該知曉,營裏第一批骨灰的重要,如若查驗出骨灰不屬於人,日後麻煩不小。”顏娧清楚死者為大,卻隻能為存活著之人做打算。


    如此無奈逼著關緯做出決定實為殘忍,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老夫清楚該做什麽,如若犬子遺骨能救得幸存軍士,相信犬子在天之靈也能獲得安寧。”關緯淒愴嗓音裏盡是哽咽之聲。


    “那此事就這麽定了,這幾日做完分配,便會送回南楚。”顏娧回望簾外拭著淚水的老父親,冷情心念似乎也染上了哀戚。


    “可否將此事交與老夫?怎麽都是我將人帶來此處,這罪孽該由老夫自行承擔。”關緯沉穩嗓音也掩不去悲淒。


    “好。”顏娧淡然應答。


    關緯無法再出聲感謝,頸項宛若負重千金重般沒再抬眼回望,顏娧自然知曉關緯心中淒苦,徑自又拿起賬本翻閱,揚手示意來人退下。


    當沉痛得結果已在眼前也僅剩難過哭泣。


    她向來不喜歡做先打臉再哄人之事,因此也沒有想著去安慰傷心老人,逝者已矣這類話語。


    畢竟安慰於他而言,反而像是汙辱,怎麽說關小將軍命喪於百獸山不假呐!


    連外暗衛沉著嗓音探尋問道:“主子。”


    “說。”顏娧好不猶疑答道,指上沒停下播弄浮空算珠。


    這次可花了不少銀子呢!還好這季度營收尚未送回歸武山,否則這一串耗費下來,她可能得跑路了!


    “廬縣需要藥材。”暗衛將飛鴿取下來的紙箋遞上。


    “過真保得了一處,保不了第二處。”顏娧瞄了紙箋,放下賬本,無奈說問道,“雨季來了,神仙也攔不了。”


    剛收下一萬軍士,疫病方見好,還沒好利索,便將人再送往東越,會不會叫人厭惡?


    何況才剛剛讓人退下,心裏正難過著,再把人叫回來安排工作,不恰當啊!


    實話說,想著將一萬軍士偷偷送往東越,想得可久了!


    如若他們能再一次分散行動,全數於曉夷城再聚,那麽承昀那兒又能多上一些幫手呐!


    明裏不能透過漕、陸運將物資送入東越,已頭疼了些時日,透過吳昕戲班子迂回夾帶藥材總是少了些,真遇上大疫亦是無法轉圜。


    好運道用光了?還是她所向無敵的招黑能力傳染給承昀了?


    “請大師清點冀州城能帶走多少東西,我們好盤算怎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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