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丘丘人取暖用的篝火缺乏燃料,僅剩些微的火星在灰燼下陰燃。


    臨時搭建的帳篷圍繞篝火圍成一圈,祝覺部落的丘丘人戰士正在裏麵沉睡。


    凱亞靜悄悄走過,視線在這些強壯的丘丘人身上掃過,最後在它們的武器上停留,心裏越發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斷。


    祝覺是“蘇醒者”。


    若不是如此,他無法想象丘丘人會製造出人類目前都未曾普及的武器。


    對於這次行動,凱亞的內心無比糾結。


    他是坎瑞亞人,也把蒙德視為了自己的故鄉。


    為了蒙德的安全,必須遏製丘丘人勢力的擴張。


    為了被詛咒成魔物的坎瑞亞人,必須保住祝覺,從它身上找到蘇醒的秘密。


    雙重的身份,背離的歸屬,他總是要做出自相矛盾的選擇。


    往常,凱亞總是試圖在矛盾中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卻經常以失敗告終。


    而這次,凱亞也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既然自己沒有辦法,那不如兩不相幫,坐等局勢明朗吧。


    至於現在,周圍的帳篷裏睡的都是最普通的丘丘人士兵,連一個薩滿都見不到,祝覺根本就不在這裏……


    反正也沒人看見,幹脆在這裏摸魚好了。


    凱亞找了棵看上去筆直的樹靠了上去,從腰間拿出一個酒壺,對著清冷的月輝慢慢喝下。


    夜色不錯,讓他想起往常的夜晚,常去的酒館也是如此清靜,隻可惜一同深夜酗酒的酒友不在身邊,獨自喝的時候,總覺得身邊涼颼颼的,好像少了些什麽。


    “喂,你這家夥,居然在斬首行動中偷懶?這個仇,我記下了。”


    原以為沒有人會找到自己,隻等祝覺被抓住,或者失敗撤離的凱亞嚇了一跳。


    “噗~”


    帶著酸甜而苦澀的蒲公英葡萄酒從凱亞口裏噴了出來,甜辣的液體仿佛嗆到肺部。


    凱亞劇烈地咳嗽,涕泗橫流,幾乎把肺都咳出來。


    “咳咳…誰啊,嚇我一跳。”


    “你說是誰?”


    優菈臭著一張臉出現在凱亞麵前,奪走他手裏的酒壺,“沒收了!”


    看著在優菈手裏晃蕩的酒壺,凱亞平複喘息後兩手一攤,“這麽想喝就當請你了,反正我還有一瓶。”


    他在屁股後麵的口袋又掏出瓶淡黃色的酒,咬開封口的木塞後,一股混合花香和果香氣息的甜味撲麵而來。


    鮮花蘋果酒,每年風花節才會有幾瓶的特供,迪盧克隻會賣給固定的幾個人……當然,這幾個人裏不包括凱亞。


    這一點,還是他纏了迪盧克好久,最後還是迪盧克受不了了,才送了他這一小瓶。


    香氣飄得很遠,幾乎半個營地都能嗅到。


    “ya?”


    起床拉夜香的丘丘人聞著味就過來了,沒等睡懵逼的丘丘人喊醒它的同伴,凱亞和優菈兩人的神之眼已經同時亮起。


    嗤~


    森寒的冰塊將丘丘人包裹在內,丘丘人隻覺得自己好像在沒穿衣服的情況下進入雪山,一瞬間就讓它失去知覺。


    丘丘人是叫不出聲了,一邊的優菈卻也靠了過來,聞了聞鮮花蘋果酒的香氣,眼睛一亮。


    “這是什麽好東西?”


    優菈下意識舔舔幹裂的嘴唇,那饑渴難耐的模樣與她身上的貴族氣質形成鮮明對比。


    凱亞對她這個模樣倒是見怪不怪就是了,作為“天使饋贈”酒館的常客,每個月總會有那麽幾天時間能在酒館內看到優菈喝醉後的癡態。


    別看她總秉持貴族風度,內裏也是個酒鬼。


    但蒙德人又有哪個不喜歡飲酒的呢?也就迪盧克這樣的奇行種品味不到酒的樂趣吧。


    “抱歉優菈隊長,這是限量版,我費了好長時間才從迪盧克那裏拿到的,隻打算留給自己享用。”


    凱亞輕輕躍至樹梢之上,同時手裏的酒不撒出一滴,站穩後露出欠揍的微笑。


    “我不會白喝你的,我會給你摩拉!”


    優菈在樹下望著他,一腳踩在樹幹上,“而且我就喝一口試試味道,我以勞倫斯的名譽起誓,我說到做到。”


    “優菈小姐,不至於吧。”


    凱亞露出古怪的笑容,“我的意思是,勞倫斯家族的名譽跟青蛙的小便一樣下流,何必這樣糟踐自己。”


    優菈的臉色劇烈變化,在憤怒和無奈間反複橫跳。


    她是騎士團的優菈,卻也同樣是勞倫斯的優菈。自從成為西風騎士開始,她一直致力於改善勞倫斯的名聲,可直到現在都不曾好轉。


    一氣之下,她用腳下的深藍色金屬高跟靴狠狠踹了一腳眼前的樹。


    樹梢猛烈搖晃,凱亞失去平衡,驚慌地罵了句蒙德粗口後直接從樹上跳下,落地時來不及卸力,震到腳上的麻筋,順勢跌坐在地。


    在哪裏摔倒,就在哪裏躺下,凱亞直接躺在草地上,邊喝酒邊看月亮,“你在這裏真的好嗎,掃除魔物原本可是你們遊擊小隊的職責啊。”


    優菈沉默片刻,抬頭看向月亮,才緩緩開口,“根據數據統計,自達達烏帕穀出現了那個自稱祝覺的丘丘人薩滿後,過往商隊被搶劫次數同比減少百分之六十七,進出口貨物成功成交量更是翻了幾番。”


    “不可否認,丘丘人對人類而言是一種存在威脅性的魔物。但在祝覺的部落出現後,蒙德城間接受益,同樣也是事實。”


    “丘丘人,是消滅不完的,依靠我們遊擊小隊,根本不足以遏製丘丘人對商隊的襲擊……我推測,是祝覺在主動限製了丘丘人的劫掠行為。”


    “我在想,讓祝覺的部落徹底控製全蒙德的丘丘人,或許會是一件好事……以丘製丘,之前迪盧克也是這麽做的。”


    “欸?”


    凱亞摳了摳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他聽到了什麽。


    難道因為勞倫斯家族被視為怪物的處境,讓優菈對祝覺這個丘丘人產生了共情心理?明明之前還因為迪盧克暗中資助丘丘人的事情喊打喊殺來著。


    “你的意思是……其實你也不支持琴團長的這次行動?”


    凱亞忍不住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優菈,與那寶石般晶瑩的雙眸對視時,他又忍不住避開那如劍鋒般銳利的眼神。


    “也?看來我們的騎兵隊長,有些別的心思啊…這個仇,我記下了。”


    優菈有些漫不經心,似乎沒有如她嘴上所說的記仇。


    她舉起先前從凱亞手中奪過的酒壺,隨意往嘴裏灌了幾口,又隨意地靠在旁邊的樹上,看看月亮,不再言語。


    砰——


    激烈的爆炸打破了夜的沉寂,營地裏的丘丘人戰士亦被驚醒,它們燃起火把,從帳篷裏急匆匆地出來,向著爆炸聲響起的方向奔跑。


    兩個酒鬼臉上輕鬆愜意的神情頓時消失,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


    一道衝天而起的火光,伴隨狂風在夜空中激蕩。


    ……


    “烈焰——燃毀!”


    迪盧克沉聲低喝,躁動的烈焰於劍鋒之上匯成火鳥。


    仿佛響起一聲淒厲的唳叫,火鳥義無反顧地撞上岩盔王的魔化岩鎧,而後粉身碎骨。


    岩盔王身上焦黑一片,煞是駭人,實際上卻依舊毫發無損,麵具下的雙眼死死盯著迪盧克,在瞥見破綻的瞬間化作一道殘影,踏地飛起……


    wa movo!”


    岩盔王的衝鋒仿佛出膛的炮彈,速度極快,迪盧克隻來得及將大劍劍身橫在前麵,便感到雙手傳來恐怖的衝擊力,幾乎將骨頭壓斷。


    當啷——


    迪盧克放棄大劍,卸去力道閃身躲開,心裏無比焦急。


    眼前這個岩盔王相當難纏,不僅不會隨意進攻,時刻等待機會,還始終擋在迪盧克去支援琴的路上,分割戰場。


    沒有他的火焰,獨自麵對草薩滿的琴並不占據優勢。


    “滾開!”


    即使沒了大劍,迪盧克提起雙拳壓了過去。


    ……


    鐺——


    琴手中的武器脫手飛出。


    此時的她氣喘籲籲,衣服上遍是破損,領口位置用來當做衣服扣子的神之眼更是不翼而飛,胸前大片春光外泄,但她已無暇考慮走光的問題。


    祝覺,這個三米高的草元素丘丘人薩滿,正在琴的前方,用手裏的棍子指著她。


    “人類,你是打算挑起丘丘人與你們的戰爭嗎?”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從今天開始,我的手下會殺死每一個遇到的蒙德人,你們的城市將永無寧日。”


    琴渾身的肌肉酸痛無力,僅靠一口氣在支撐身體,她用虎牙刺下嘴唇,殷紅的血刺激著昏沉的大腦,試圖思考破局之法。


    風鷹劍,在身旁不到五米的地方。


    神之眼……已經被眼前的怪胎搶走。


    其他隊友,聽到這邊戰鬥的動靜,應該很快就會趕來。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正想著,琴聽到一陣破風聲,抬頭一看,漆黑的權杖在她眼前不斷放大。


    咚!


    祝覺毫無憐香惜玉之情,一棒子把琴敲暈,用草元素搓了根繩子,直接用龜甲縛把琴給綁了起來。


    固然,祝覺並不打算殺了這些西風騎士,但畢竟還是敵對的立場,優先讓她失去戰鬥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搞定之後,祝覺馬不停蹄地朝火光不斷亮起的方向趕去。


    迪盧克的火焰對他的草元素影響太大,隻能靠普拉塔幫忙阻擋。


    “可不要出事才好。”


    等到地方時,普拉塔依舊在跟迪盧克對峙,除了身上的岩鎧一片焦黑外,看上去還是很有精神。


    祝覺偷偷摸摸繞到迪盧克的後方,準備給他一個悶棍。


    就在此時,對麵樹林的黑暗中響起一道破空聲,借著月輝的照射,祝覺瞥見一柄造型華麗如藝術品的大劍將空氣撕裂,直直朝他的位置飛來。


    來不及躲避,祝覺迅速念咒,數道藤蔓破土而出,擋在大劍前方,削減它的動能,並在大劍迫近的一瞬倏地甩動權杖,擊中劍身的一麵。


    鐺——


    大劍打著旋,向側麵飛出去老遠,落地深深紮入土裏時,劍柄依舊在輕微顫動。


    暗中,衝出來兩個穿著西風騎士製服的人……是凱亞和優菈。


    他們不自覺地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強壓下內心的驚恐。


    要是沒看錯的話,剛剛這個薩滿,是用棍子抽飛了優菈扔出去的大劍?


    如此驚人的力量和體格,真的是丘丘人薩滿應該擁有的嗎?


    他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們隻顧著觀察祝覺部落的規模,卻始終忽視了祝覺本丘的成長速度。


    不過現在不是反思的時候,迪盧克還在跟岩盔王纏鬥。


    這個火紅的男人,明明沒了劍,卻還執拗地在揮動拳頭。


    凱亞率先衝到迪盧克附近,揮手放出一道冰牆限製岩盔王的行動,急切說道:“迪盧克,我來幫你!”


    哪知麵對凱亞的協助,迪盧克並不領情。


    他搖搖頭,燃起燎燎烈火的手,指向祝覺來時的路,“我還能撐一會,你去救人!”


    十幾米遠,祝覺時刻注意三人的動向,尤其是優菈。


    她為了阻止祝覺對迪盧克的偷襲,把鬆籟大劍當做暗器扔了出來,現在隻能跑著去撿飛得老遠的劍。


    可救了別人,誰有來救你呢?


    祝覺看了眼自己的能量槽,還剩下最後的一小截,想了想,從地上撿起一塊大小適中的石塊,掂了掂,感覺重量正好合適。


    “走你!”


    祝覺做出投擲的姿勢,飛出的石塊與空氣激烈摩擦,淒厲的黑影一閃即逝。


    即刻,跑向鬆賴大劍的優菈才聽見身後的動靜,便感到一股巨力擊中了自己的膝蓋,身體失去控製滾落地麵。


    她痛得幾乎不能動彈,眼淚大滴大滴落下,手指抓緊四周的草坪,甚至摳到土裏。卻因為貴族的矜持,用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沒漏出半點聲音。


    不等優菈從痛苦中恢複,祝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近前,奪走了她身上的神之眼,順便召喚藤蔓把她五花大綁。


    “迪盧克,你看到沒有……”


    目睹全程的凱亞都看呆了,他根本沒有看清飛過去的是什麽東西,那已經超出了肉眼能捕捉的速度,以他那並不多的學識也能知道,剛剛的暗器速度已經觸及音障……這種變態的力量,是一個丘丘人應該擁有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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