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那一幕驚心動魄,崔承記得尤其清楚。


    事實上,自從那駭人的悲劇發生之後,他幾乎夜夜噩夢,時常看見鄧校尉慘死之態。


    當趙黼雲鬟相問之時,他的眼前頓時浮現鄧校尉被長槍貫胸而入,厲聲慘呼,直墜跌落。


    就仿佛鄧校尉仍在眼前,正是垂死,他瞪大雙眼看看胸口,似不相信,又轉動有些僵了的眼珠看向董錐,滿眼驚疑駭然。


    崔承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淚,方道:“我後來想了無數回,當時,校尉想說話,卻已經說不出來了,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之時,曾抬著血手,似要舉起來指著董郎官一般。”


    雲鬟忙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遞了過去。


    雲鬟問道:“此前鄧校尉跟董郎官是認得……或者有些交情的麽?”


    崔承搖頭道:“我是伺候校尉身邊的,校尉從來不曾跟此人結交過。”


    雲鬟對趙黼道:“既然並無交情,如何那日鄧校尉特意去道賀?”


    崔承問道:“什麽道賀?”


    雲鬟便把董錐供認的話同他說了,崔承怔然道:“我怎地不知道有此事……是了,先前有幾個月,校尉在京外圍場練兵,這半月是才回來,多半不知是哪裏應酬的時候認得了的。”


    雲鬟便又問起兵部之事,崔承細說個中,又道:“帶我入內的,不過是個看似尋常的侍從,我也並未留意,他走到一半的時候不見了,我還當是他走的快,追了幾步,才驀地發現已經闖到軍機閣了。”


    雲鬟問道:“若再給你看見,你是否認得此人?”


    崔承道:“他總是低著頭,我……拿不準。”


    雲鬟已經篤定是有人故意設局引了崔承誤闖,隻不過崔承乃是為了演武場之事前去尋董錐,那麽背後設局之人,自是為了此事要將他滅口。


    雖然看似不可能,但第一嫌疑者,卻還正是董錐。


    崔承拭幹了淚,複道:“是了,另還有一事,鄧校尉一向忙於軍務,雖定下了鴻臚寺皮主簿之女,卻一直未曾成親,兩人年紀都且大了,近來因好不容易回了京,又趁著年下,本來想要將親事妥辦的……如今出了這等意外……那皮家必然也不好過。”


    雲鬟見他十分傷感,隻得又安撫幾句。


    趙黼道:“我常常聽人說,’賭近盜,奸近殺’,這人既然有個訂了親欲過門的未婚妻,莫非跟她相關?”


    雲鬟眼前一亮,卻覺著這個提議很是可行,便道:“世子,要不要即刻去尋那皮主簿問一問詳細?”


    既然是她開口了,對趙黼而言自然無有不許,即刻答應。


    即刻命人備車,趙黼見她又一瘸一拐,無奈笑著搖頭,忽地突發奇想,便對雲鬟道:“不如我把你從刑部要來鎮撫司……放在我眼底,總比放在別的地方強上許多。”


    雲鬟充耳不聞,閉目養神。趙黼翻了幾個白眼,也自罷了。


    那皮主簿因忽然痛失了“女婿”,一向在家裏也休了幾日,這兩天才來至鴻臚寺當差。


    忽地聽聞晏王世子來尋,忙出來迎著,便入內堂相見。


    趙黼說明來意,皮主簿聽說是為了調查鄧校尉之死,便說:“原來仍是為了此事,隻不過,我聽人說已經要定案了呢,如何還要再查呢?”


    趙黼道:“誰說定案了的?”鎮撫司呈上的案冊,若非他首肯,自無人敢私自放行。


    皮主簿躊躇道:“我隱約聽眾人都在傳,何況……這本就是個意外,那董郎官不過是失手罷了。”


    趙黼挑眉:“你又不在場,怎地知道?”


    皮主簿生怕說錯了話,忙道:“並不是下官妄自揣測,是因為……一來當時許多人看著,二來,事後那董郎官親自上門,向著我磕頭賠禮,說是一時手誤傷了賢婿的性命……我看他話說的十分懇切,是以也這樣認為了。”


    趙黼瞥一眼雲鬟,見她不言語。他便隨意發揮起來,竟道:“老先生,我知道你女兒跟鄧校尉有婚約的,如今他忽然橫死了,你的女兒不是要守寡了?”


    皮主簿哀歎了聲,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隻不過……當著世子的麵兒,下官鬥膽說句不中聽的話,幸而女兒不曾嫁過去,倘若嫁過去了再出此等事,豈不是更加的……”


    趙黼頷首道:“不過才欲成親就出事,倒也不算是慶幸,畢竟人言可畏之類的,萬一說你女兒是個克夫命之類,那可如何了得?”


    這些刺人的話,也就是他能麵不改色、大喇喇地說出來。


    皮主簿苦笑道:“卻是給世子說中了,下官這數日,也的確聽過些風言風語,隻不過……倒也罷了,橫豎女兒年紀不算極大,慢慢地再給她找個好的就是了,橫豎並不是每個人都信那種無稽之談。”


    趙黼問道:“那董郎官成親了不曾?”


    皮主簿一怔,旋即道:“據我所知,是不曾成親的。”


    趙黼道:“你女兒未嫁,他又未娶,會不會可成一對兒?”


    皮主簿大驚,又驚又惱,又有些窘迫:“這、這是怎麽說……這如何使得……”更不敢跟趙黼發作。


    趙黼笑道:“我是個直性子,也說句不中聽的,其實這董錐是誤殺,何況他又親來賠罪,你又怕女兒背著克夫的名兒,如此天長地久,那死了的又不會跳起來咬人,再做個好姻緣也未嚐不可。”


    皮主簿滿麵通紅,隻是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


    雲鬟在旁聽著,見他把那個“奸近殺”推論發揮的淋漓盡致,幾乎叫人無從招架,便咳嗽了聲。


    趙黼這才不再逼問,兩人自出了鴻臚寺,雲鬟便:“世子,你再多問幾句,隻怕皮主簿要被你氣得暈死過去。”


    趙黼道:“我說的不過是實話,他氣什麽?我還是覺著一定是跟男女奸情有關。不然,那董錐怎麽還要特意上門請罪呢?這不是提前來拜見老丈人、留個好印象麽?”


    雲鬟無言以對,忍笑道:“是,是,是。”


    趙黼也笑道:“我要說讓你幫我的時候,你也這般痛快就好了。”


    雲鬟不睬,暗中尋思,便道:“既然於這私情上暫時查不出頭緒,我想調一調鄧校尉的檔冊,也許跟公務上有關也未可知……”


    趙黼道:“可是要去吏部麽?我陪你去,便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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