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闌搖頭道:“我原本也不信,但他凶神惡煞似的,又並未見到別人,何況若不是他,他又如何要殺我?又如何逃走了呢?何況我們都被迷暈了,隻有他清醒,我覺著必然是他事先趁人不備,在我們水壺裏下了蒙汗藥,水壺傳給他的時候,他必然是假意喝了口,其實並沒入喉,等我們都被迷倒了才動手。”


    徐沉舟想了想,很是有理。回頭看雲鬟,卻見她仍盯著那麵黑白熊繡品。


    徐沉舟笑道:“敢情你不是來問詢,是來買東西的?”走過來,便將那繡品拿過去端詳,道:“瞧著還不錯。”


    雲鬟見他又做這種奪人所愛之舉,也不做聲,隻假作無意地走開。


    張一闌趕過來,笑道:“徐爺若喜歡,我送你就是了。”


    徐沉舟道:“這是蜀繡,怎麽能占你便宜?”從懷中掏出一塊兒碎銀子,約莫有一兩多,便說:“可夠了?”


    張一闌忙道:“受不起!”


    徐沉舟道:“聽說你兒子才成親了?我如今也在公門裏,就當一點隨喜罷了。”


    張一闌忙道謝,又親自將那繡屏仔細包紮妥當。


    徐沉舟左右看看,指使霍植道:“給爺好生拿著,磕碰壞了,留神打你。”


    當下張一闌便送了這幾個人出門,臨行之時,雲鬟才問道:“張老伯,聽說霍城連環刀甚是厲害,倘若是他犯案,如何隻殺死一個捕快,反留下兩個活口?”


    張一闌愣了愣,道:“我、我跟鏢行那兄弟都是重傷,算死裏逃生,或許是他心慌了下手不準?”


    雲鬟點頭,也並沒多話。


    一路雲鬟默然,霍植跟範小郎你瞪我,我瞪你,當著徐沉舟的麵兒,卻也沒敢鬥口。


    最終徐沉舟問道:“你心裏想什麽?”


    雲鬟腳下一頓,道:“徐爺,明兒能不能上山一趟?我想去案發地親自看看。”


    徐沉舟竟一口答應:“這有何難?那麽我一早兒來叫你如何?”


    當下說定了,徐沉舟也並未囉嗦,轉身要去,霍植捧著那繡屏叫道:“徐爺,你的東西……”


    徐沉舟頭也不回道:“不是我的。”


    或者愣了愣,他倒也聰明,即刻回頭看向雲鬟,雲鬟張了張口,忽地想到元宵夜被他付之一炬的童子抱魚燈,便道:“拿回去吧。”


    將到可園之時,範小郎眼巴巴道:“謝公子,明兒我也去,可使得麽?”


    雲鬟道:“使得,你明兒來找我就是了。”


    範小郎才放心自去,雲鬟目送他離開,正要轉身進門,心中一動,便回頭看向街角處,卻見薄薄暮色之中,那處空無一人。


    是夜,霍娘子一家便留在可園之中,霍植自把今日所行種種都跟霍娘子說了,雖並無進展,霍娘子仍十分喜歡,私下叮囑道:“你爹出事之後,整個會稽的人都不待見咱們,不管是官府還是什麽有頭臉的人,一旦見了咱們,哪個不是喊打喊殺,或者不予理會,哪裏有似謝公子這樣的人,你們兩個記住,不管這件事最終如何,謝公子都是咱們霍家的大恩人,知道了?”


    兩兄妹齊齊點頭,霍良兒病已好了些,道:“我以為天底下的人都不理會咱們了,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有謝公子一樣的好人。”


    霍娘子抱緊一雙兒女:“隻求老天庇佑……讓謝公子快點查出真相,不管是好是壞,娘就算死,也瞑目的。”


    次日一大早兒,雲鬟便帶了霍植出門,才開大門,就見門口石鼓旁邊兒,有個小小地人縮頭蹲著,竟是範小郎。


    雲鬟微驚,問起來,才知道他因怕被撇下,便早早兒來了,又不敢叫門,就在門口等候。


    昨夜陳叔聽說,便早命人備好了馬車,還未上車,就見石板路上剔剔達達地來了一匹馬,細看,正是徐沉舟,懶懶散散騎馬而來。


    雲鬟本要讓霍植跟範小郎隨著坐車,他兩個都不敢,於是便同旺兒跟在車旁而行,徐沉舟騎馬相隨。


    不多時出了城,雲鬟便覺車上一沉,抬眸看時,竟是徐沉舟俯身進來。


    徐沉舟對麵兒坐了,一抖袍子,道:“許久不騎馬了,腿硌的生疼,對了,你會騎馬麽?”


    雲鬟搖頭,徐沉舟笑道:“看你嬌滴滴的模樣兒,也不像是個會的。”雲鬟不言語,恍若未聞。


    徐沉舟打量她片刻,忽地抬手入懷,掏了一會兒,便掏摸出兩本冊子,丟在雲鬟身上。


    雲鬟垂眸,眼神微變:“徐爺……”


    徐沉舟抱臂笑看她:“若心裏感激,也不必口頭上說,倒是有個實實在在的好法子報答。”


    雲鬟聞言,就仍不做聲,隻急忙低頭看去。


    原來這兩本冊子,竟是縣衙的筆錄證供,並仵作的屍格。不想徐沉舟竟肯拿來,雲鬟知道此人多變,生怕他又改主意,忙先翻看起來。


    雲鬟飛快看過了劫鏢案中張一闌跟那鏢師的證供,倒是跟張一闌所說並無出入,至於屍格上所寫,那範捕快一刀斃命,快狠準,正是連環刀的手法。


    將案冊合上,雲鬟蹙眉細思,無意抬眸之時,卻見徐沉舟正盯著她瞧,神情異樣。


    雲鬟還未出聲,就聽外頭道:“主子,到了!”


    徐沉舟低低咒罵了聲。


    當下下了車,卻見果然來至蘭渚山下,此刻因是初春,樹木尚是蒼蒼翠色,前頭有一塊長長青石,宛若天然長桌,範小郎指著道:“就是這裏了。”


    雲鬟打量了會兒,心中浮現方才所看冊子上鏢師跟張一闌的證詞,眼前亦仿佛出現當時的情形:那時候車夫在旁邊載鏢的車上休息,張一闌霍城等便圍著青石而坐,從左到右,依次是張一闌,霍城,鏢師,最後一個是死了的範捕快。


    張一闌先喝了水,又遞給霍城,三人相繼喝過了,才要吃些幹糧,張一闌便頭暈欲倒,而據那鏢師所言,正也是差不多的時候,他覺得眼前發花,渾身無力。


    藥效發作之後,眾人倒地,張一闌掙紮半晌,醒來後發現自己重傷,身邊兒是昏迷不醒的鏢師。


    此刻範捕快已死,而霍城提刀站在範捕快身旁,發現他醒來,便提刀過來,兩人遂交鋒,驚醒了鏢師參與混戰,霍城逃。


    兩人掙紮而起後,又發現車夫亦死,馬車跟鏢不翼而飛。


    雲鬟歪頭看了半晌,憑著方才所見,幾乎將當時案發現場重現,可畢竟不如親眼所見,隻靠虛想,總覺得仿佛有什麽缺漏。


    正範小郎跟霍植在身後又鬥起嘴來,徐沉舟仿佛有些心事,森森然道:“再聒噪,把你們兩個都扔到水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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