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兒原本機靈,聽雲鬟問了這幾句,不由問道:“公子的意思,這楊老大是蘇杭回來的,吳娘子也是……難道說他們之間有什麽關聯?”


    雲鬟道:“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兩人正說著,忽地見前方有兩個人匆匆走過,邊走邊說什麽:“聽說了沒有?好像有人親眼看見過,原來當日楊老大船上有個女人,殺人者隻怕就是那女子,並不是吳老實。”


    另一個說道:“哪裏聽來的?是誰親眼所見?”


    那人道:“我方才在沿河客棧裏聽一堆人紮在一塊兒議論呢,這還能有假?”


    旺兒聽了,偷偷一笑,對雲鬟道:“主子,我做的可妥當不妥當?”


    雲鬟忍笑點頭,又道:“噤聲。”


    原來昨兒,雲鬟因出門閑看,因想著先去那王曦之題字的“題扇橋”瞧瞧風景,因一路緩步上橋,站著看了會兒,果然見風景開闊,碧波湧湧,有幾頂烏篷船飄拂其上,十分賞心悅目。


    後來破開張三郎跟王娘子奸情之後,眾人嚷嚷說出了人命,雲鬟跟著回來,才知道是烏篷船內死了人。


    當時韓伯曹命手下去查問可疑男子,誰知那時,雲鬟細看了看那楊老大的烏篷船,卻見那船側有一道白痕,而篷子上破了一個小洞。


    雲鬟怔了怔,複凝望河上,細心搜尋。


    就如時光閃爍,眼前顯出一幕,卻是原先在她沿河覽景之時,目光所及,一艘艘烏篷船,悠然自眼前河上搖過,卻有其中一艘,篷上有洞,船側白痕,正是楊老大那艘船無疑。


    這艘船慢悠悠靠在岸邊兒,撐篙的手一鬆,複拉了按上繩索,縱身上岸而去!


    那人是一身藏綠色的布衣,男裝打扮,頭戴鬥笠,雲鬟當時自然並未在意這一幕,若是留心,也必以為此人就是艄公而已。


    然而就在韓伯曹說要追蹤那可疑男子之時,雲鬟回想這一幕。


    當找到楊老大那艘船之時,自然也見到了這人,這自然就是艄公們所說楊老大載了的那“男子”,然而就在那“男人”棄了長篙,舉手去握繩索的時候,雲鬟眯起眼睛……卻瞧見一隻白嫩的過分的纖纖素手,而手指甲上,竟塗著鮮紅的蔻丹。


    所以當時雲鬟因想到此事,便猜那男人也是個女扮男裝的,那凶手必然是故布疑陣而已。


    先前在縣衙門口,她特意打量過吳娘子的手,卻見她的手指甲上一片素淨,並沒有絲毫蔻丹之色。


    可見當日在船上的並不是吳娘子。


    可從吳老實跟吳娘子兩人吞吞吐吐之態可以看出,這兩人必然有事情隱瞞。


    因見鄭盛世果然是個糊塗任性之人,雲鬟不願就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生出人命冤案來,因指使旺兒叫喊了那幾句後,又暗中命他偷偷地四處散播一句傳言:就說是有人親眼目睹,那楊老大船上的,並不是個男人,而是女子。


    如今果然流言四散,隻怕衙門裏鄭盛世也要再多想想,不至於立刻倉促定案,至少要找到那目擊之人才是。


    兩人回家裏吃了飯,雲鬟琢磨了會子,便對旺兒道:“這會子那些話都傳開了,也不知衙門裏的人會怎麽樣。”


    旺兒察言觀色,問道:“主子,你是不是還有事吩咐?”


    雲鬟覷著他道:“是有,隻是有些不便,我怕你不留神被人看見。”


    旺兒聞言便拍胸脯道:“我做事,難道主子還不放心麽?”


    雲鬟咳嗽了聲,笑道:“如今我想,這些話隻怕也傳到了吳娘子耳中了,今日她去衙門給吳老實開脫,卻無功而返,我看他們兩人的情形,倒仿佛有些話說不出口,這兒她若是聽見這話,不知會什麽反應……我想你去……”


    旺兒眼珠骨碌碌亂轉,不等雲鬟說完便道:“我知道了,主子是想讓我去盯著吳娘子,這個叫做什麽來著……‘打草驚蛇’是不是?”


    雲鬟忍笑,又低低囑咐了幾句:“你去吧。”


    旺兒領命,蹦蹦跳跳出了宅子,果然一路往吳老實所住的越門坊而去,慢慢地將來到地方,他卻並不急吼吼地,隻裝作四處打量的模樣。


    瞅了會子,便折進旁邊的一個小茶棚裏,且坐了喝茶。


    這茶棚距離吳老實家裏不遠,一抬頭就能看清大門,旺兒叫了一盞蜜茶,一碟果子,隻喝茶吃果子坐著等,此刻又想到雲鬟叮囑的話,留心打量周遭,卻並沒有見公差的影子。


    這會兒茶棚裏也有幾個茶客在,因也知道吳老實出事,都議論紛紛,有的說道:“聽說殺人的是個女人,可見吳老實是冤枉的,隻不知道咱們的縣太爺會不會放人呢。”


    又有的說:“吳老實若出了事,他這娘子可是可憐了,花容月貌年紀輕輕的,無依無靠,可怎麽著喲。”


    另一個道:“這怕什麽,改嫁不就完了?自然一大堆人搶著要,隻看她自個兒守不守得住罷了。”


    那守茶攤的婆子道:“爺們兒都少說一句吧,人家已經是夠淒慘的了。”


    一片哄笑中,忽然就見那邊兒門開了,果然見是吳娘子走了出來,眾人忙都緘口,隻那茶攤上的婆子走前一步,道:“娘子去哪裏?”


    吳娘子道:“沒、不去哪兒……”低頭匆匆去了。


    背後眾人不由猜測:“莫不是又去衙門?這會子天也有些晚了,隻怕不是。”


    又有的道:“總不會是想不開,要怎麽樣呢?”


    旁邊一個啐了口:“瞎說,要想不開,在家裏也是一樣的,如何非要走出來?”


    議論紛紛離,旺兒早扔了一枚銅錢,起身跟上了。


    那吳娘子在前頭,起先還慢慢地走,漸漸地便回頭打量是否有人跟著,奈何旺兒是個機警非常的,自然不會給她看出來,如此,一路過數條街,竟來到了清江坊。


    旺兒在後跟的蹊蹺,又因怕被看出來,就隻站的遠遠地,鼻端卻隱隱嗅到一股脂粉香氣,他揚首看去,竟見前方一幢樓前,已經挑起了大紅燈籠,樓裏頭還傳出嬉笑之聲。


    那吳娘子略看了一眼,卻並不從前門進,隻悄悄低著頭轉到了後麵角門上,敲了半晌,裏頭有人迎門,因拉了吳娘子入內。


    旺兒有心跟過去看看是什麽人、又是說什麽話,怎奈這地方乃是第一是非之地,他在這兒縮頭縮腦,已經有人留意了,當下隻得裝作無事人般,負手往前走了過去。


    正過了那角門,便聽得吱呀一聲,竟是吳娘子走了出來,垂著頭,隱約仿佛是個拭淚的模樣。


    旺兒心中一動,卻不便在這會子跟上,眼睜睜看吳娘子一路去了,旺兒才從街頭發足狂奔,從另一條街直穿過來,誰知卻沒了吳娘子的身影!


    旺兒退回去瞧了會兒,又往前再趕了半條街,總是不見人,他正如無頭蒼蠅般,卻聽得有人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如何把那女子捉了去?”


    另一個道:“你難道沒聽說?前兒那艄公被殺之事,原本捉了艄公吳老實的,誰知今兒不知是什麽人,說見過殺人者乃是個女子,方才捉去的那人,就是吳老實的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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