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雷擊木不過半個時辰,可身上那股味道卻經久不散。


    陳戟次日醒來還能聞見手中有一股硝石混著鬆脂的氣味。


    讓陳戟想起曾經去廟裏旅遊時買的,號稱是雷擊木的手串。


    初時似乎也有這個味道,可第二天便沒有了。


    按希雲道長所說,都是些以次充好的東西,不如這些親自采的上好的雷擊木。


    倒是回不去了,不然還能對比下有什麽區別。


    陳戟感慨著,推門而出。


    正好見到希雲道長坐在椅子上,手握刻刀在雕刻著什麽。


    走過去才看清地上有許多木屑,隨著希雲道長的動作,又有新的碎屑落下。


    “道長這是在做什麽?”


    “雕刻法器。”


    希雲道長微微一笑。


    “答應道友製作一件法器,自然要準備起來。”


    “不過想了想,昨日的雷擊木材質不太合適做護身符,便換了一塊。”


    “這是我讓他們從山上寄來的雷擊棗木,做護身符好些,正好也與狐道友們做一些。”


    “多謝道長!”


    “慈悲慈悲,還要謝道友帶我去觀法,不然也不會撿到這些雷擊木了。”


    希雲道長微笑著回禮,繼續手中雕刻。


    陳戟便又想到白十學的煉器。


    “道長這樣雕刻便是法器嗎?”


    “自然。”


    “可白十修行煉器術,說鍛造好還要開靈智才算法器,那是為何?”


    “是煉器法啊?”


    希雲道長微微頷首。


    “那確實更難了,與我這般雕刻出來的不一樣。”


    “還請道長細說。”


    “也沒什麽好細說的。”


    希雲道長緩緩開口。


    “雷擊木帶有雷霆之力,算是天然的法器,我們使用不過是雕刻形狀,若是不講究的,直接拿著也可以。”


    “話本中不是也有麽,天生的蓮台、葫蘆,總是有些特殊的作用,便成了那些大能的法器。”


    “金屬法器便複雜的多,要心血,要雷劫淬煉、還要用惡妖厲鬼來附靈,所以才算是一門神通法術。”


    “聽說煉器法還要學習控火的術法,心火、地火、天火、三昧真火……”


    “這便是貧道也不擅長的方向,恐怕要去問專門煉器的道友。”


    “原來如此啊。”


    陳戟終於明白為何白十說自己煉器術隻修成了一些。


    若是按這個標準來看,說是一些都有些勉強,恐怕隻能算是入門吧。


    不過有進步,便是好的,日拱一卒,總會成功的。


    這時,白三從前院進來,說有一名匠人上門,來找希雲道長。


    “匠人?”


    “許是塑五嶽大帝神像的工匠已經齊了,來尋貧道,我與他們說過在此地暫住。”


    說罷看向陳戟。


    “道友可要去看看神像塑形?”


    “若是可以,自然想去看看。”


    陳戟也沒見過神像塑形的過程,尤其是知道此方世界還有神祇之後,更加好奇如何塑造神像。


    “那便走吧,正好一起去。”


    希雲道長放好刻刀,收起雕刻了一半的雷擊木,連碎木屑都歸攏到一起。


    “這些留著也有用嗎?”


    陳戟注意到希雲道長的動作,好奇問道。


    “自然。”


    希雲道長哈哈笑著撮起碎屑裝入一個小布袋。


    “雷擊木碎屑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收集多了之後可以畫符、引火、點睛、製香……道友莫要以為這是尋常木屑啊。”


    ……


    一路閑聊。


    不多時便跟著引路的工匠到了一處作坊門口,聽得裏麵傳出嘈雜聲。


    “已經讓宋三去請道長過來了,你們等下都認真記清楚要求。”


    “這幾尊神像是清風觀的道長要請的,莫要出差錯。”


    “作頭,我們省得的,五嶽大帝像也塑過不少,放心便是。”


    “那便好!”


    宋三推開門時,陳戟便見到作坊內足足站著二十多個人。


    麻衣短打,或是拿錘,或是拿瓦刀。


    見到陳戟他們入內,眼神清亮笑著抱拳道了聲道長慈悲。


    “慈悲慈悲。”


    希雲道長鄭重還禮,陳戟也便跟著拱拱手。


    卻聽到方才吩咐眾工匠的聲音響起,還有幾分意外。


    “陳道長也來了啊?”


    “你們認得陳道友啊?”


    希雲道長問道。


    “自然是認得的,陳道長做了那些大事,鎮裏都知道陳道長是個有本事。”


    “那便好說多了。”


    希雲道長微笑頷首。


    “此前說的五嶽大帝的神像是陳道友這邊要請的,你們要問什麽正好直接同他說便是。”


    “原來是陳道長要請,難怪希雲道長那日沒說什麽要求。”


    作頭拱拱手,笑著看向陳戟,底氣十足問道。


    “五嶽大帝神像我們也塑過一些,倒是不知道陳道長要請什麽樣的?”


    “都有什麽樣的?”


    陳戟還真不太清楚這個。


    “主要是泥塑、石雕、木雕、銅鐵鑄造、幹漆夾紵。”


    “這幾項除了工藝還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麽?”


    “不知道長要塑多大的像?”


    “便是尋常山神土地廟裏麵供的那般大小。”


    陳戟緩緩道。


    鐵金鎮沒有城隍廟。


    他除了清風觀,卻也沒去過旁的廟宇。


    以前倒是見過些神像,可廟觀規模不小,神像也格外高大,應當不適合山神廟的要求,不如詢問作頭他們。


    “那便不是太大。”


    作頭聽著話便有了數。


    拿起釺子,便在地上比劃起來。


    “一般的山神廟大些的也就是一間,正好供上一尊八尺像。”


    “道長要請五嶽帝君的話,這般大小的神像少說也得三間才行。”


    “那便有些大了。”


    陳戟想著在仙台山上修建這麽一尊山神廟,確實有些紮眼,於是搖搖頭。


    “神像可小一些,廟有一間便足夠。”


    “如此啊。”


    作頭想了下,擦掉方才畫的那些,重新在地上繪製起來。


    “一間廟,那便木胎雕刻最方便,六尺高的剛剛好。”


    “匠人是熟手,也有現成的料子,最多兩個月也便雕好可以裝髒。”


    “這樣就行。”


    如今山神廟還沒有修,若是有一兩個月時間,應當差不多了。


    陳戟點點頭,又想到什麽。


    “還要留一個陪神的位置出來,勞煩作頭幫忙準備好底座。”


    “自然,道長說了我便記下了。”


    隨後又問起需不需要找人去修廟。


    “這個便不必,已經說好了。”


    “那便沒有旁的事情,等神像雕好我再去和道長說一聲。”


    “不需要付銀錢麽?”


    陳戟有些意外。


    “若是別人可能需要,陳道長的話,自然不用。”


    “為何?”


    作頭哈哈大笑,眼中滿是欽佩。


    “連聖人都說道長素有德行,我們還能信不過道長麽?”


    “道長如今那兩塊匾也是出自我們兄弟們的手啊。”


    “那便多謝諸位大匠,隻是還是要問清楚需要多少銀兩,若是不夠,我也還要去準備。”


    “如此啊……”


    聽到是為了銀兩,作頭也認真起來,看向身後找來個會算賬的在一起合計。


    不過盞茶的功夫便算出大概。


    “五尊神像許是要一百一十五兩銀子,陪神的底座便讓學徒練手,我們再改改,便不算銀子。”


    “道長覺得如何?”


    “勞煩諸位了,很合適。”


    這便算是談妥了。


    陳戟拱拱手,與希雲道長再度返回藥堂,路上卻還在想這些銀錢要如何籌集。


    希雲道長見他思索,便問他在擔心什麽。


    陳戟遂如實說道。


    希雲道長大笑搖頭。


    “道友這番確實多慮了。”


    “仙台山也算物產豐富,山神便是拿出些黃精、柴胡交給你們賣了也夠修廟塑神像。”


    “確實。”


    陳戟點點頭,卻有些顧慮。


    “隻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我記得若是香火成神,廟宇應當要百姓捐募修成才好。”


    “這樣也可,便是慢了些。”


    希雲道長緩緩道。


    “日前白姑娘回山已經同山神說過,要注意些在山上討生活的人,救人一命便能得幾分功德,等人多些,便有人能來修廟了,這樣最好。”


    陳戟點點頭望仙台山方向,卻是不知山神會選擇哪樣。


    “這邊吧,要好下去些。”


    仙台山上一處斷崖。


    兩名腰綁麻繩的采藥人正從山頂蕩下,靠近崖壁上搜索著草藥。


    身後背簍空空如也,沒有一點收獲。


    年輕些的采藥人邊爬邊問何時回去。


    老采藥人咬牙攀住崖壁。


    “今日要是找不到東西,便去山上住下,不回去了。回去也要吃糧,反倒是浪費時間……咕……”


    采藥人正說話的喉頭滾動,不敢置信看著崖壁上一從粉紫色的花,眼中放亮。


    “那裏像是有金釵石斛!”


    “哪裏?”


    “那裏!石塊邊上。”


    年輕的采藥人順著手指方向看去,也激動起來。


    “還真是!”


    “這麽好的金釵石斛,若是完好送到藥房,至少值二兩銀子。”


    “二兩銀麽!”


    老采藥人望著那叢粉紫色花眼裏放亮,仰頭望著繩子,咬了咬牙。


    “繩子可能不夠,我直接爬過去采!”


    “不行,爹爹,太危險了。”


    年輕的采藥人望向身下。


    萬仞如削,山風如瀑,拍得人穩不住心神,連忙叫住老采藥人。


    “無妨,我先勾過去再爬,要不了多遠。”


    “這次還找不到好藥草,家裏都要斷糧了!”


    “那我去采!”


    聽到這,年輕采藥人梗著脖子。


    “去個屁!就你那半吊子手藝,能幹什麽,給老子好好待著!”


    老采藥人怒罵一聲。看準方向,蹬開石壁朝著石斛蕩去。


    抓著繩子的手臂青筋虯結,靠近崖壁的刹那,咬牙砸出鉤子。


    “鏘!”


    金石相交,竟是牢牢掛在山崖上。


    “爹爹小心!”


    年輕些的采藥人大喊。


    “沒事,已經掛住了,我這就爬過去。”


    老采藥人穩住心神,解開繩子,朝著不遠處石斛攀去。


    山風迅猛,山崖陡峭。


    一丈不到的距離,竟是攀爬了一刻鍾才堪堪靠近。


    眼看著快要到了,肉眼也看到這一叢石斛長勢喜人,竟比方才估的還多上兩倍。


    心中更喜,於是采了大半放入背簍。


    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全部掏出,裹著崖壁苔蘚放入懷中,低聲默念。


    “山神保佑,能采到這麽多石斛已是幸運,剩下的便留給旁的有緣人了!”


    老采藥人摸著懷裏一兩多銀子,重新去抓綁在鉤子上的繩索。


    可護著石斛怎麽都差一點。


    又不舍得放回背簍,於是心一狠,也不顧差點距離,伸長手臂一把抓去。


    可沒想到腳下一滑,竟是整個人一起墜落山崖。


    年輕的采藥人望見這一幕呆滯了眼神,急忙伸手抓去,卻隻攬住一根空蕩蕩的繩子。


    “爹!”


    山風動蕩,如泣如訴,卻是沒有了半點回音。


    年輕采藥人便再也顧不上別的,丟掉背簍,抓著繩子三兩下爬上山,又換條路朝山下趕去。


    一路急行,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等到了山下,已經看不出人形。


    等摸到采藥的崖壁下麵,看著眼前的畫麵卻是傻了眼。


    林中草地上,老采藥人平躺在地上,邊上有幾根斷枝,身上隻是多了些擦傷,連胳膊腿都齊全著,甚至還有微弱的呼吸。


    年輕采藥人擦擦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麵,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試探。


    鼻息果然傳來溫熱氣息,又聽到一聲頗為艱難的痛叫,老采藥人竟是悠悠轉轉醒了過來。


    “爹爹,你……你沒事吧?”


    年輕采藥人急問道。


    老采藥人目光迷離,好一會才回過神,看向他。


    “我這是死了麽?”


    “當然沒死,爹爹怎麽說這喪氣話,隻是……爹爹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從這麽高的山上掉下來,竟然隻有些皮外傷,連骨頭都好著,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好似是幾根樹枝擋住,緩了許多,這才沒死。”


    老采藥人仰頭望去,目光閃爍。


    再摸懷裏,連石斛都完好放著,於是俞加恭敬,跪下磕頭行禮。


    “看來是真的啊,仙台山果然有山神!”


    “爹爹如何這麽說?”


    老采藥人望著山崖感慨著說起方才的事情。


    “方才從空中落下時,腦海已然一片空白,覺得應當是死了。”


    “可又聽到有人的聲音,說自己是仙台山山神,感知到這有善人出事,特來相助,便從山上長出樹枝阻攔,這才能一路活著落到地上,還說這些藥材可去鐵金鎮賣給壺仙藥堂。”


    “壺仙藥堂嗎?那我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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