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書敬獻給94萬工農兵大學生


    (本故事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作者:艾葉子


    第一章 當個廠醫也不錯


    憶江南告別軍營,回到了西江省機械廠。


    她的想法非常簡單,還是回車間、繼續她曾經有過的充實而歡樂的工人工作和生活吧。


    當兵5年,她從來就沒有中斷過與車間工人們的聯係和往來,感覺就像是出了一趟遠門, 現在終於又回來了。


    西江省機械廠是1958年開始籌備建廠,最初是以《中央機械廠》的規模來設計籌建的,當時從全國各地抽調了許多專業技術人才、尤其是上海人居多。


    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災害加上蘇聯逼債,國內許多新建項目紛紛下馬,《中央機械廠》降低規模級別、就改名成為《西江省機械廠》;到了60年代中期,已經移交給界西市機械局代管了。


    從1970年開始,大學重新招生,取消了高考、改為“實行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和學校複審相結合”,這些來自各行各業、最基層的新大學生被稱為“工農兵大學生”。


    實施推薦工農兵入大學製度以來,市裏分配給界西市這個最大的機械廠、大學生招生名額每年都有2、3個。


    上學名額都是最先向生產第一線傾斜的,作為軍工產品車間又是最受重視的第一線;能分配到這個車間的師傅們,必須是經過政治審查,曆史清白政治可靠技術過硬的工人。


    恢複高考勢在必行,1976年、可能是擇優推薦上大學的最後一年了!再與那些老高中生或者新高中生,在考場上一競高下,憶江南顯然不具優勢了。


    文科,她是胸有成竹的、關鍵在於數理化的絕對劣勢;她學到的數學基礎知識、停留在了8年前、隻有那個一元一次方程式水平;物理隻是自學過電工學、化學根本沒有學過。


    揚長避短,這是憶江南為自己製定的策略,為了能夠跨進大學再學習,她已經等待8年啦!


    和她一道進廠的老三屆的高中或初中的學生們,絕大部分都已經進入到了個人婚姻家庭的生活軌道上去了。


    分配進工廠幹了2年,廠領導就將18歲的憶江南列入重點培養對象。


    找她談話時,一聽說要準備當民兵營副營長,憶江南擔心萬一今年征兵開始領導會不讓走了。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兩隻眼睛變成了對對眼,裝傻充愣問道:“是準備培養我嗎?民兵營長是哪一級的幹部啊......我要去當兵,還是培養其她的女職工吧”。於是,她提供了7、8個本車間同期進廠女學員的名字,反正不是自己就行了。


    就這樣,她放棄了工廠領導的一次提拔培養機會,去了部隊 ;從一個每月津貼隻有6元錢的大頭兵開始了軍營生涯。


    經曆過軍隊士兵生涯鍛煉5年,在部隊入了黨;現在回到了工廠、麵臨二次再分配。


    勞動工資科童科長提出:“兩個崗位,你可以選擇一個;一是廠部宣傳科當廣播員放映員,你在部隊就是幹這行的,熟門熟路;二是咱們工廠衛生所需要人,你可以去衛生所上班”。


    “衛生所?在部隊是幹廣播員放影員守機員,沒有做過醫務工作啊?”


    “不要緊,可以馬上送你去接受護理技能的培訓”。


    還有這樣的好事情?可以接受培訓,學習新的技能,又可以走在學習新知識的小路上,憶江南不由心動了。


    聞訊,老父親憶忠勇倒是很滿意:“當醫生護士很好啊,可以治病救人;解放戰爭時期,我在東北第四野戰軍阿城醫院就是院長,你媽媽還是護士;現在咱們家還缺一個搞醫的人”。


    憶江南知道,老爸還就是部隊的習慣,喜歡調兵遣將排兵布陣。


    他因為身體原因,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之前、謝絕副司令任命;50歲就主動申請辦理了退休,在那個年代,那可是一次絕無僅有的選擇,要知道有多少人眼睛中都盯著那個位子。


    退休以後,現在他能安排調動的就是這幾個子女了;全家人口都要合理安排,涉及民生的重點行業最好要有家人參與。


    按照他的想法,放一個到食品副食品公司,民以食為天、解決吃肉吃油吃糧的問題,老大被安排其中當了一名工人。


    放一個去醫院或者衛生所,解決全家醫療保健看病的問題,目前暫時空缺,如果憶江南能夠填補醫療這個空白,他還是很滿意的。


    部隊裏麵嘛,最好要放一個,第二代當中沒有軍人接班、真不甘心、於是小弟目前還是現役軍人。


    再能放一個管蓋房子的、管物資的單位也很好;目前暫時沒有,那就等待機會、以後再慢慢調整。


    作為曾經的體委名譽主任,放一個孩子去體委,解決看體育比賽門票的娛樂問題,計劃是把老三安排進體委。


    老三的興趣愛好走的是冷門路線,搞什麽圍棋、橋牌、康樂球、釣魚之類,這類人才在70年代比較稀缺,體委正需要呢。


    小城市的人們非常喜歡群眾運動,什麽排球足球體操等等搞得少,打籃球是最大眾化的群眾運動。


    一有球賽,那就是傾城出動人山人海,沒票就得翻牆入場,連台階過道走廊都站的滿滿的;散場時偶爾還會發生擁堵踩踏的危險情況……有一個在體委工作的孩子,今後觀看所有的體育競賽那就穩妥了。


    憶江南參軍入伍時,是在部隊醫院接受的新兵集訓,當時就很想留在醫院,那是她早年意願和興趣最強烈的職業。


    可是工作調來調去陰差陽錯,幾度與醫院失之交臂,打心眼裏已經放棄了的誌願,卻突然出現轉機、落到了她的身上、還真是有點意外;也許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成長在軍人家庭和部隊大院的憶江南,從小就接受“軍人的天職是服從”的教育, 組織決定服從分配,這已經是一種骨子裏的習慣了!


    接到工廠勞資科正式通知,新的工作崗位就在工廠衛生所;拿著介紹信,便去報到。


    在總務科轉糧油關係,這才發現糧食定量變化了。


    衛生所屬於工廠的機關單位,糧食定量每個月隻有38斤;憶江南頓時感覺到很遺憾,在部隊糧食定量是每月45斤大米。


    超強體力的連隊戰士生活,把女兵們都培養成了一個個的“大胃王”。


    通訊兵連隊的女兵飯量最高記錄,一頓吃過12個大包子,憶江南不是最彪悍的那一組人,但是大包子大饅頭一頓也吃過4、5個;現在糧食定量降低、萬一吃不飽飯,這可是一個大問題了。


    工廠衛生所有2位所長,俞秀英所長是一位高個苗條皮膚白皙、很漂亮的女醫生,30多歲,說話聲音非常悅耳動聽、她是黨員分管行政工作;劉厚文副所長是一位胖乎乎的敦厚男醫生,50多歲,是部隊去年剛轉業回來的團級技術幹部,他是分管業務的。


    兩位所長介紹了衛生所的情況,工廠衛生所醫務工作者一共12人,沒有正規醫學院畢業的醫師,隻有6、7個中專衛校學曆的醫護人員;還有一小半人是師傅帶徒弟上崗再邊學邊幹的。


    廠衛生所涉獵很廣,必須是內外婦兒骨科、中醫中西藥方劑都要懂一點的“萬金油”型的複合人才。除了工人們的勞動保障,平時還要給職工家屬、周邊農村的村民看病治療、打預防針;凡是在衛生所工作的人員,隻要穿上了白大褂,不分醫生護士護工發藥的,工人們倒是一律都尊稱為“某某醫生”。


    衛生所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護理人員,也就是幹一些與醫療技術不太密切的勤雜工作。


    憶江南把這作為一種考驗,立即非常爽快地表態:“隻要是工作需要,無論幹什麽都沒有問題,堅決服從分配,幹好每一件事情!”


    第二章 為工人階級服務


    憶江南立即拿出了實際行動,每天提前上班,先灑水掃地再擦桌子,整理好各個診室辦公桌上的書籍報紙;搞好了衛生、再洗醫療器械,做繃帶紗布和敷料棉簽,打包後用高壓鍋消毒、備用。幾年前,憶江南剛進工廠那會,在衛生所接受過“赤腳醫生”基礎培訓;學會了打預防針,戰前急救包紮,骨折的緊急臨時固定、知道了酒精紅汞碘伏紫藥水鬆節油的用法。


    雖然已經好幾年沒做了,年輕人學習能力強上手非常快,一周下來就已經很像那麽一回事了,誰也看不出來是個新手。


    下班前,再主動收拾各個診室的東西,把衛生所的衛生打掃幹淨;給晚上值班的醫生準備好有關醫療器械、敷料紗布、小手術包。


    這個衛生所很小、總共就那麽5、6間房間,不一會就打掃好了;這些工作與部隊的軍事訓練相比較,簡直就是毛毛雨、太輕鬆了;無需日曬雨淋,隻要手腳麻利。


    關鍵是工作態度,要熱情要謙虛要勤快、要不恥下問;別的醫生給人看病時,隻要有眼力有耳朵有嘴巴有記性就可以學習到有用的東西。


    憶江南驚奇的是,有一家三口都在衛生所一起上班的。靠近60歲的老柳醫生原來是一個國民黨的軍醫,外科的技術還不錯、很得工人們的信任;他的妻子路醫生,嬌小玲瓏膚白貌美,是幹內兒科的;女兒小柳是做護士的。


    衛生所的同事們經常會開玩笑:“共軍的劉軍醫與國軍的柳軍醫一起共事,為工人階級服務、就是國共合作的典範”。


    在工廠裏,一家三代數口成員比如爺爺孫子、夫妻兩人、或兄弟姐妹都在一個廠子裏麵上班的、並不少見;工人家庭講究的是,一種職業、技能或手藝的傳承。


    有空的時間,大家在一起做棉簽做敷料,一邊就聊天。


    衛生所的馮治明醫生,也是部隊士兵退伍回來的,他在連隊是當衛生員的。他聽說憶江南工齡加軍齡不滿8年、隻差2個半月時間,真心為她感到遺憾:“你完全可以在部隊多呆一段時間,湊滿了8年再回來,就可以拿到每月43元的工資了”。


    憶江南笑道:“在部隊施工得了腰肌勞損,有人出點子、叫我去住院幾個月的;老爺子思想很革命化,寫信要我服從組織決定,......臨走時,部隊給了醫療補貼100元,已經是很照顧了”。


    馮治明說;“領這種補貼,是要進檔案的、很些人擔心回來以後怕影響工作安排,都不敢要的”。


    憶江南回答:“連長說,入伍前有工作單位的就不用擔心,還非要發給我”。


    再說起文化大革命期間,兩派群眾組織搞武鬥開槍打人,陝北紅軍唐勝利廠長的兒子被一顆子彈打了三個窟窿,子彈還留在肩胛處身體內。當時找不到其他醫生,廠長夫人康秀蘭不顧一切,硬是揪住柳老醫生不放,也不顧他死勁求饒:“你去找別人吧,我是國民黨的軍醫,你們是共產黨的高級幹部,萬一弄不好出了事情,我就成了階級報複”。


    康阿姨那也是走南闖北的老兵了,看著昏迷不醒的兒子,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下命令:“你馬上給我把子彈取出來,否則我現在就饒不了你、你這個老反革命分子”。


    就這樣,被揪著衣領的“老反革命分子”、硬是被迫救了共產黨高級幹部兒子的一條性命。


    閑聊當中,路醫生還告訴憶江南:咱們工廠還有國民黨副總統的妻甥、他是50年代清華大學最熱門的電機係專業畢業生,就在技術科工作;那還是籌備中央機械廠階段,分配到我們工廠裏來的上海人,少年才俊、肚子裏麵是有真貨的。


    憶江南是見過那位名叫易立剛的“資產階級孝子賢孫”的。


    ……


    隻是他快40歲了,還不結婚,比別人更顯沉默。


    憶江南感歎,咱們這個工廠還真是海納百川藏龍臥虎啊。


    衛生所的同事們,對這個開朗活潑的憶江南很是熱情,一點都不保守很是樂意指點一二;很快,憶江南就熟悉了新工作,與衛生所的全體工作人員打成一片。


    內科鄧文昌醫生,是一位40多歲的男醫生,戴了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消瘦的身材高高的個子,經常會到工廠的家屬區出診、為那些行動不便的病人上門服務;每到要出診的時候,就會帶上憶江南一塊去。


    鄧醫生是那種中西醫結合型的實用人才。他每次都是先給病人搭脈,再用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聽診,教憶江南給病人量血壓數心跳呼吸次數,怎麽樣使用聽診器……回來的路上再教她要注意哪些事項。“你在麵對病人的時候,要注意側開臉部,不要正麵對著病人的口鼻呼吸,否則不就是麵對麵的直接氣息對流嗎?你要學會怎麽樣保護自己、預防交叉感染”。


    憶江南回想起剛才自己的操作,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那樣的近距離,自己傻乎乎地直麵病人,口鼻相對直接交流呼吸了好幾分鍾,又沒有戴口罩,不由地感到了毛骨悚然。幸虧那個病人是一個老年慢性疾病,如果是一個呼吸道疾病,就要自討苦吃了。


    工廠車間是三班倒的工作,衛生所就必須也是三班倒,為一線生產提供衛生醫療安全保障。


    衛生所的廠醫必須背著急救箱定時去生產車間巡視,碰上有人頭痛腦熱咳嗽拉肚子馬上可以當麵服藥、有時工人在車間裏碰傷擦傷燙傷破皮出血起水泡、隨時就可以用紅汞或者龍膽紫消毒上藥。


    一天傍晚,接到洪山公社衛生院的電話,本廠一名姓鍾的工人,因為胃大出血,需要搶救。時間就是生命,


    廠部辦公室立即派出一輛嘎斯69吉普車,在衛生所門口待命。


    工廠辦公室指派鄧文昌醫生帶著憶江南隨車出診;背上了藥品急診箱,再把輸液的吊瓶、生理鹽水和葡萄糖液、代血漿、針筒裝進一個急救箱裏、緊跟鄧醫生鑽進吉普車就出發了。


    這種車子最高時速可以達到一個小時90公裏,可以乘坐4、5個人、上山下鄉運送病人很是適用。


    在鄉間泥濘道路上吉普車風馳電掣、人顛得東倒西歪七葷八素;自接到求救電話、 30多裏山路,30多分鍾就趕到了公社衛生院。


    同時到達的還有市醫院內科的周醫師,他們那一輛救護車上還帶了一個化驗員、2名獻血員;出診的人員會合以後商量搶救治療的方案,最重要的急救措施就是輸血。


    公社衛生院沒有體外抗凝的化驗試劑,市醫院的化驗員居然也沒有帶抗凝劑,血交叉無法做、血型無法確定;病人臉色蒼白、血壓隻有60\/40毫米汞柱、低血壓休克狀態,不宜轉診;不輸血,病情無法緩解,怎麽辦?


    市醫院的化驗員和小黎司機開車回去取抗凝劑,司機把抗凝劑送回公社衛生院,不料衛生院這邊的化驗員雖然趕過來了,居然不知道這種新型的抗凝劑怎麽操作使用,還是無法做血型交叉配型。時間就在這種徒勞的往返中飛快地流逝......。


    鄧醫生主張:特殊情況下,o型血是萬能血型,理論上是可以用的。


    周醫師是醫學院科班畢業的、又是在市級醫院工作,他認為“不確定血型,不能承擔輸血引發的意外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飛快過去,代血漿輸進人體,血壓還是升不上來……


    最後,還是鄧醫生拍板:“他是我們廠的工人,救人要緊,就輸o型血,先抽40,掛上去”!……於是,那個胖乎乎的職業獻血員馬上擼起了衣袖、伸出了她的粗胳膊……


    幸運的是,沒有出現任何輸血的不良反應,這個病人得救了。


    這次出診,對憶江南觸動很大。


    農村缺醫少藥情況嚴重,醫療技術水平低,對於一些危急症病人束手無策;特殊情況下,病情需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病人,但是又麵對風險,應該怎麽樣進行選擇?


    廠礦衛生所的醫務人員,盡管沒有高學曆、技術水平也不高,但是他們與工人和家屬之間有一種非常密切的聯係,往往就能贏得病人對他們的信任和理解。


    廠礦的醫生對自己單位的職工比較有感情,就敢為“生命高於一切”進行努力,敢承擔責任。


    第二章 不能談戀愛


    大院裏麵的這些老阿姨,都在關心憶江南的個人問題,怎麽還不想談戀愛?


    隻要看到她就會好奇地問東問西。


    機械廠的唐老廠長、現任機械局副局長,他的夫人康秀蘭阿姨最熱心最直爽,就像老和尚念經:“這麽大的閨女了,趕快嫁了吧,嫁了吧”!


    憶江南哭笑不得,附和著念叨“等不起了、等不起了,我要快點去上學了,快點走吧!”


    事情總是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憶江南收到了常將軍的一封來信,還是通過廠裏的工友特意送上門的。


    1968年分配進廠的這批老三屆中學生,一共有180多號人,年紀最小的15歲,最大的中專畢業生25歲。經過一個月的短暫集訓,憶江南和常將軍同時被分配到了生產飛機副油箱的軍工車間。


    別看這個車間不算大,300多名工人,它可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三機械工業部、部屬企業沈陽飛機製造廠和洪都機械廠的配套生產車間、政治和軍事意義非常重大。


    從60、70年代,這個車間的殲6戰鬥機副油箱一年最高要生產1千副,除了出口就是支援越南抗擊美國的入侵。


    同時分配在同一個生產班組的三個人,周春琴、憶江南、常將軍、2女1男,同年出生、生日隻相差幾個月、其中周春琴生日在2月份、憶江南第二,最小的就是常將軍的生日在年底;就這樣三人成為了師姐師弟的關係。


    男孩子成熟的晚,常將軍第一次離開父母和最寵愛他的老外婆,生活上一點不能自理,出過不少洋相。


    第一次在車間裏,用一隻洗手盆洗穿髒了的工作圍裙,泡濕後打上肥皂,常將軍就不知道怎麽操作了;蹲在地上,圍著洗衣盆轉了兩圈也沒有把這條圍裙洗出來。


    他在家裏都是老外婆幫他打理一切,不滿17歲的他,從來沒有洗過一雙襪子一條手帕一條短褲。


    兩位師姐看得哈哈大笑,最後還是憶江南伸手示範了一遍,幫他洗好了這條圍裙;以後就一直到教會他洗衣服洗鞋襪洗帽子洗圍裙,最後隻有被子蚊帳床單等大件,需要憶江南幫忙洗滌。


    車間裏麵開展“一幫一、一對紅”的活動,憶江南與常將軍就結了思想互助的對子;除了要經常談心、還要生活上互相幫助。


    每隔1、2個月,常將軍冬天用的床單被單夏天用的蚊帳,都需要洗滌一次。


    隻要天氣好,憶江南周六下班以後,不願意爬男職工的那棟宿舍樓的四層,就在一樓樓下,扯開嗓子大聲叫喚:“常將軍,常將軍,把東西扔下來”。


    聞聲,鄰近幾間宿舍的窗戶那裏,就伸出來好幾個腦袋,望著樓下都在笑鬧起哄;學著憶江南的喊話:“常將軍、你趕快把東西扔下去啊,別叫人家久等啊”,陰陽怪氣地把“人家久等”那幾個字拖音拉的格外長。


    憶江南我行我素根本不理睬那些“庸俗的玩笑”,雖然在工廠裏對她抱有好感的人不少,她一概以平常心對待,她早就放言:“不到25歲,不考慮個人問題,我要上大學”。


    她說的是“要”而不是“想”,這就表明了她的一種“言必行、行必果”態度和決心。


    界西市是個小城市,青年男女結婚都比較早,聽到憶江南的豪言壯語,大家都笑了“難道她想當老尼姑”?沒人相信她真能言出必行。


    在工廠車間當工人不到3年,憶江南參軍去了。


    常將軍隨後調回了省城,也被推薦上了首都大學;現在他已經是母校的一位青年教師了,真是後生可畏。


    常將軍在界西市逗留了2天。


    在憶江南的要求下,他們的師傅和幾位師姐妹、一直非常熱情的陪伴在側寸步不離;搞的常將軍一肚子話根本就沒有機會說出來,隻得非常遺憾的返回北京了。


    常將軍的家庭條件很好,他上過大學以後成熟了很多,儼然成了一位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


    他本人的體育運動細胞非常不錯,在首都大學生運動會上,他的體操項目是拿過金牌的、遊泳拿過銀牌、他還會足球摔跤擊劍,在大學期間也是被人追捧的體育明星、有好些女孩子追求他。他卻唯獨對憶江南一直鍥而不舍脈脈含情;無奈這個憶江南就是沒有開竅,從來沒有產生過男女情感、隻是一心把他當成小師弟。


    常將軍抱憾離去,師傅和幾個好友都埋怨憶江南:“你這個人真是冷酷無情”、“你們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就算是去讀書,也不能影響談戀愛吧,他會等你的”、“你們已經認識8年了,互相知根知底、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承諾?”。


    憶江南隻能笑一笑,也沒法解釋什麽、她還等著去上大學呢。誰也說不清楚,為了完成學業幹好事業,還要努力奮鬥多少年;“君子一諾重千金”、她是一個“言必行、行必果”的人,絕不會隨隨便便做出任何承諾,不能耽誤了人家。


    憶江南的妹妹憶江玲今年才18歲,在一個煤礦辦公室上班。隻要是工作需要什麽活都得幹,什麽打字剪紙、開廣播放電影、刻蠟紙印材料、畫圖畫寫美術字出牆報……倒是鍛煉的多才多藝無一不會。


    因為能幹勤快,辦公室領導和同事們、包括整個一層樓的老師傅小姊妹們都很喜歡她,經常會從自己家裏給她帶一些好吃的點心甜食,有什麽好事都會想到這個可愛的小妹妹。


    這一天,突然有一位姓繆女師傅,要給她介紹對象。


    小夥子的條件非常好,是部隊的一位青年軍官。


    他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每天背著班上的一位小兒麻痹症殘疾同學,上學下學課間上廁所,風雨無阻堅持了6年;他的事跡曾被多家報紙轉載,他被樹立為“學雷鋒標兵”;參軍以後,立功受獎在部隊入黨提幹;真可謂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憶江玲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嚇得心髒怦怦亂跳,中午飯也不吃了、撒丫子跑回家,向父母親報告請示“怎麽辦”。


    工廠的師傅們都是熱心非凡的人,聽說小憶被嚇得跑回了家,立即也風風火火緊追不舍,怕她回家說不清楚,耽誤了一樁好姻緣。


    繆師傅特地趕到憶家,兩人前後腳進了大門;直接找到憶老夫婦,一個勁地要給兩家牽線搭橋,並且幫助男家催婚。


    憶老家的家庭氣氛很好,講究民主;全家都認為這個男孩子非常不錯,可惜小妹年齡太小。


    隻有大哥憶江東認為:“年輕人之間可以交交朋友,增進了解相互幫助,過幾年再考慮結婚的事”。


    憶江南認為“人家是來提親的,衝著婚嫁來的,如果時機不合適,就不好吊著別人”。


    家人們都認為:男方條件雖然很好,女孩子也不能依賴別人一輩子;早戀早婚影響個人的事業心和上進心,不思進取影響進步;時機不對、再可惜但也隻能放棄了。


    憶老隻能非常委婉地答複:“孩子還太小,還想上大學讀書、過幾年再說吧”。


    憶老家的兩個女兒,年齡相差了6、7歲,同時遇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現在都不適合考慮個人的婚姻問題,“革命尚未成功”隻能繼續努力。


    第四章 開始招生了


    1976年10月12日,華總理和首都群眾,歡迎巴布亞新幾內亞總理索馬雷和夫人訪華,陪同進行外事活動的國家領導人隻有李先念副總理。


    ……


    憶老爸沉默不語,隻是聚精會神看報紙。


    憶江南偷著笑了,分明看到老爸的那根長壽眉毛聳動了好幾下。


    10月15日,上海等地開始出現關於有關“四人幫”的大幅標語......17日,界西市召開18級以上幹部會議、傳達有關中央文件;再過2天,中央文件傳達到了全體黨員。


    憶江南下班一進家門,就看見哥哥憶江東和幾個一起退伍的鐵道兵戰友們、興高采烈地在歡呼:“我們勝利了!那個理論家、那幾個極左派被打倒了,那些閹割馬列主義的人早就該槍斃了!”那幾個老兄簡直是得意忘形仰麵向天攤舉雙手狂喊著。


    很多地方的老百姓,特地去菜市場買螃蟹,點名就要3公一母的。


    老百姓對“四人幫”真是深惡痛絕!絕大多數老百姓彈冠相慶!對華主席是熱烈擁護的!


    四人幫一垮台,全國各地造反派的派性頭子頓時就癟了下去;許多停工停產的單位就逐漸開始恢複生產,百廢待興撥亂反正、各項工作逐步走向正軌。


    76年11月中旬,界西市的大街上貼出來了大幅標語“熱烈歡迎高等院校招生”。


    憶江南立即出動,打聽界西市有關高校招生的信息。教育局革命委員會的主任莊西,她的信息無疑是最準確的了:“有關名額已經分配到了各個行業主管局”。


    西江省機械廠的主管部門就是界西市機械局,其中有一個省中醫學院的名額,立即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


    聽說有一位姓安的姑娘,她是先當兵再退伍回到機械局工作的。安姑娘也是黨員,年紀比憶江南還小幾歲,而且她的父親與機械局阮局長還是戰友呢!看來這個中醫學院的名額已經被機械局機關工作人員提前鎖定、非安姑娘莫屬了。


    個人報名、群眾推薦的工作還沒有正式鋪開,激烈的競爭已經開始了。


    一周以後,西江省機械廠分配到了3個名額,一個是機械係、一個是冶金分析、一個是師範大學中文係。


    在那個年代,年輕人可以有理想的翅膀,但隻能在限定的範圍內飛翔。


    憶江南最想上政法學院、或者學法律、但是沒有名額,想報名都找不到門,那個法律專業根本還沒有恢複。


    想上大學、報名的先決條件就是要求:未婚,就這一條,把90%以上的年輕人都卡住了;第二條則是“工齡長的優先”,這一條對憶江南大有好處、極為有利。


    從1966年文化大革命運動開始,有66屆、67屆、68屆、俗稱“老三屆”的高中和初中學生們,當時既不能升學、也不能按時畢業、全國大約有1千多萬中學生滯留在各自的學校裏。


    1968年,全國同時對6屆中學生進行畢業分配。界西市是一座煤城,當時的分配方向就是麵向農村、麵向工廠、麵向礦山、麵向軍隊,俗稱“四個麵向”。


    “老三屆”的畢業生,是作為“知識青年”走上與工農兵結合的道路、是需要接受工人階級、貧下中農、解放軍“再教育”的。


    有大約四分之一分配到工廠的知識青年,當時被稱為“學員”,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學徒”,每月工資“學員”比“學徒”還低了2元錢。


    到了1976年底,老三屆的學生們與“工農兵相結合”都已經8年多了。在工廠、這些學員、早已經成為了工人階級的一員,尚未結婚的青年人已經是屈指可數的啦。


    1970年,首批工農兵大學生推薦製度就有過一條要求:“工齡滿8年者”;當時的憶江南掰著指頭一算,還要幹等5、6年,這個等待的時間未免太漫長了吧。


    聽說部隊裏推薦上大學就沒有這個工作年限的規定。千方百計利用了“經過長征的軍人子女可以優先入伍”這條政策,憶江南跑去當了兵,期望能從部隊縮短時間上大學......


    73年那一次大學招生、“教育回潮”要進行文化考試,全國出了一位物理化學考試的“白卷考生”張鐵生、他在考卷背麵寫下的那封信曾經引起憶江南心裏的多少共鳴......因為服從調動、與推薦上學的機會擦肩而過......兜兜轉轉還是經曆了8年的等待,才迎來這麽一個最後的機會。


    憶江南得知上大學的名額已經到了工廠,立即向衛生所俞所長、工廠勞資科童科長,提出要上大學的報名申請;在那三個名額當中,她選擇的就是中文係,因為她愛好文學。


    工廠的子弟學校老師中沒有未婚青年了,這個中文係的名額,全廠居然隻有她一個人報名!多少年來不談戀愛不結婚的堅持,是符合了必備的先決條件了!


    報名填表,群眾評議、小組鑒定、衛生所簽字蓋章、報工廠黨委研究決定後,就等體檢了。


    工廠向機械局和教育局提出了申請,因為要“擴建職工醫院”,要求市招生辦公室根據本廠工作需要,將中文係置換成為醫學院校名額。


    12月26日,界西市招生辦召開有關院校招生工作人員協調會議。


    憶江南的這份報名申請表和簡曆在與會人員中傳看了一遍,立即引起了與會老師的極大興趣;出現了八所學校爭搶一名生源的場景、其中還包括了北京大學;因為每個生員可以填寫的六個誌願,憶江南填報的是政法、法律、新聞、文學、外語、醫學。


    按照擇優錄取的原則,像這種出身革命軍人革命幹部家庭的紅五類苗子,最符合那個年代“根正苗紅”的標準。


    她從小學開始就是班長、少年先鋒隊大隊長、中學學生會學習部長、各科學習成績平均在90分以上;三好五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在學校獲獎無數;興趣愛好廣泛品學兼優、是學校女子籃球隊長、學校宣傳隊隊長、小喇叭廣播站站長;參加工作工齡已經8年,有當兵的經曆、在部隊受過嘉獎、政治上是共產黨員;工廠曾列入重點培養發展對象,計劃培養為民兵營長……這樣的生源,有哪個學校不想要呢?


    其工作單位要求調劑醫學名額、師範學院不肯放棄這名學生、界西市本次招生的六所醫學院校包括北京醫學院、上海醫學院、湖南湘雅醫學院、和西江省中醫學院、醫學院、浮州第二醫學院也一起來湊熱鬧……會場上居然會爭得不可開交。


    招生辦主任張地三一看,這個會再這樣爭下去,其他的工作內容怎麽進行了?


    這位張主任非常果斷,把憶江南的檔案和報名表全都收了起來,立即拍板:“這個單位要求醫學專業,本就屬於調劑名額,不要再爭了,就放給本省的醫學院校吧。”


    就這樣,一錘子定音先把去向的範圍敲定下來了。


    北京大學的王老師為了緩解會場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戲謔道:“現在是阿司匹林戰勝了文章詩意,就是滿足了單位的工作需要嘛,否則我們北大也是想要這個學生的;你們沒有發現,這個生員的六個誌願大都與文科有關的嗎?”。


    西江省醫學院,這次來參會的醫學係主任劉老師和李老師竭盡全力沒有爭到這個學生,也隻能扼腕歎息!


    事後才知道,這位張地三主任的兒子想去這所學院,憶江南必須讓位。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第二醫學院的招生老師許葆華、是個上海知青,頭腦非常靈活。


    他不像其他學校的招生老師那樣,僅在會議上發表一下意見;他是竭盡全力對招生辦主任張地三實行了死纏爛打,還謊稱:“憶江南本人同意來我們第二醫學院的”。


    這位張主任原本就有那麽一點私心雜念,根本不想一想,憶江南怎麽可能與這位許老師接觸,還會表態去那個第二醫學院;張地三為了兒子就是需要這樣一種台階,才能順水推舟,避免憶江南成為他兒子的競爭對手。


    那個年代,全國所有大專院校的學製全部都是三年、根本不分什麽名校不名校、也沒有本科專科的區別。


    隻要能夠讀書就行、就連這位招生辦的主任,為自己的兒子預留的名額、也僅僅是省內的一所普通醫學院、他甚至都沒有考慮過北京醫學院、上海醫學院、湘雅醫學院這些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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