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維斯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穿著華貴服裝的美麗女性,這些麵色憔悴,表情呆滯的小姐們全都被翠綠色的藤蔓勒住脖子懸掛在半空,僅有腳尖能微微觸及地麵。


    花園內不時有風吹過,這些屍體總是在微微搖晃的同時改變身體的朝向。


    此刻花園裏實在靜得出奇,除了藤蔓摩挲樹枝的嘎吱聲之外,就隻剩下這些女性屍體鞋尖摩挲地麵的沙沙聲。


    畢維斯注意到這些屍體大多三五個圍在腐朽不堪的木桌旁,桌麵上還有茶壺與茶杯的陶瓷殘片——就像是在開茶話會一樣。


    “你們聽說了嗎?那家夥是爸爸和洗衣婦的孩子呢!”


    “嘖嘖,那樣的人居然能聽見和看見,這算什麽事啊?要是我能這樣的話,肯定比他努力數倍!”


    “哎哎,他聽見了!每次聽見也不反駁,這不就是承認了嗎哈哈哈!”


    原來是這種聲音,真是幼稚的把戲。恐怕隻有那些不理智的白癡才會上當吧?


    本以為會聽見足以讓人精神失常的囈語,沒想到隻是很簡單的誘騙手段,放鬆下來的畢維斯剛想繞過屍體繼續向前,卻忽然感覺衣領一緊——比他慢一步的德斯坦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向後拖拽。


    “有危險的味道,那些女人正在看著這邊。”德斯坦拉住馬虎大意的畢維斯的同時,斜眼觀察那些正透過頭發縫隙窺伺著這邊的屍體,她豎起一根指頭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那些話我也能聽見,內容可能不大一樣,真是卑鄙的做法!我們稍微繞遠一點,這裏恐怕很難直接通過的。”


    “好的,不過你是怎麽知道有危險的呢?”老實跟著德斯坦走上另外一條路的畢維斯好奇地問道。


    明明身為魔術師的他都什麽都沒有感覺到,德斯坦卻察覺到了什麽。她的感覺真的像野獸一樣敏銳,說起來她的表現也的確像一頭野獸而不是一個人。


    下意識緊皺眉頭的德斯坦再次回頭看向那成群被吊起的屍體,她發現那些屍體已經無視風力,直接轉過來直勾勾地盯著這邊看了,最重要的是她聽見那邊土地下的心跳聲,也不知道是有什麽東西蟄伏在土層之下。


    沉默好一會後,德斯坦才開口不耐煩地說道:“那麽明顯的血腥味,我可不能當作沒聞到。當然,要是沒帶著你,也許我會去闖一闖,畢竟那可是我沒見過的東西。”


    “你怕不是瘋了吧?正常人才不會想著做這麽危險的事情吧?”


    “看樣子你不知道我的名號!我在黑市那邊可是出了名的不考慮後果的混蛋呢!”


    “那兩個人已經走了?我沒想到那個家夥這次居然選擇回避冒險。該說是有趣,還是她知道些什麽事情呢?如果不是約定好現在不能參與到那些人當中,我還真想去問個清楚。”


    “小……咳,少爺,我們也該走了。現在已經快午夜,再繼續在花園裏待下去的話,就算是我們也會有危險的。”


    “辛苦你把屍體放下來了,雖然不能讓他們去往輪回之所,能夠入土為安對他們而言應該也不會是壞事吧?但願這次的試煉,我們也能平安解決。”


    “你檢查過被吊起來的屍體?天!所以你發現了什麽?”雖然知道德斯坦算得上是個瘋子,但畢維斯沒想到對方居然喪心病狂到翻檢花園內的屍體。


    據她所說,花園中大部分屍體死後就會被藤蔓吊起。藤蔓末端會刺入屍體的肌肉並在其內繼續生長,最後將屍體變成被粘液和藤蔓灌滿的誘餌,吸引更多的無知者。


    “不是我的話,你小子估計就已經變成肥料了!你也不用感激我,我做事全憑心情,說不定我下一秒就把你給賣了。”將頭枕在腦後的德斯坦漫不經心地說道。


    畢維斯聽到這番話之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可真是個混蛋……不過敢狩獵怪物的人,倒是有當一個混蛋的資本。話說回來,我們好像已經離開薔薇花園的範圍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兩個人周圍不是盛開著血紅薔薇的花園,而是彌漫著灰色瘴氣的詭異枯樹林。


    這些枝幹扭曲,焦黑表皮上滿是仿佛哀嚎人臉的樹瘤和發著微光的樹脂的枯樹仿佛一隻隻根生在暗紅色土壤裏的怪物,它們看似靜止不動,可畢維斯注意到,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些枯樹似乎隨時都在改變著扭曲的形態。


    “額,這裏有好多蛾子。”注意到樹幹在不斷起伏蠕動,故意湊近去仔細看的德斯坦有點惡心地吐了吐舌頭,她忽然抬腳踹了離自己最近的樹一腳,叉腰滿意地看著那些惡心的蛾子驚慌亂飛:“哈哈,昆蟲果然就是昆蟲!受到驚嚇就慌不擇路的亂跑!”


    樹幹上爬滿了翅膀花紋幾乎和樹皮紋路一樣的巴掌大的飛蛾,這些肉眼難以看清的飛蛾簇擁在一起在樹幹上爬動著,空氣中的灰色瘴氣想必是它們的鱗粉飄落匯集而成的吧?


    德斯坦不敢細想這裏到底有多少蛾子,她感覺鼻腔和喉嚨奇癢無比後急忙掏出麵巾將口鼻遮掩起來,之後她才戳了戳身邊的畢維斯用悶悶的聲音說道:“快點把口鼻遮起來,不然你的肺會爛掉的,那些灰色的瘴氣有毒……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又是會襲擊人的植物,又是有毒的飛蛾。”


    “對啊,恐怕大多數客人沒來得及赴宴就死在這種地方了吧?這裏就像是怪物的巢穴一樣,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奇怪了。”額角滑下冷汗的畢維斯從貼身的口袋裏摸出一個小木盒,從裏麵倒出一顆綠色的藥丸放在舌頭下碾碎。


    藥丸彌漫出來的清涼感驅散畢維斯身體的不適,他把藥給德斯坦一顆:“把這個放在舌頭下麵碾碎,起碼在半小時以內我們不會再受到瘴氣影響。”


    “哦,走這邊。”毫不廢話地照做後,德斯坦指著枯樹間一條被多個人踩出的泥路說道,“我看見城堡了,估計快到了。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東西等著我們呢,如果是些好戰分子就好了。”


    “嗯。”她不會覺得害怕嗎?還是說習慣身處險境?真是搞不懂這個人……畢維斯一邊思考的同時,一邊下意識地順著德斯坦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外表莊嚴華麗,因曆經時間久遠,充滿曆史感與神秘感的不對稱建築正像漆黑的怪物一般蟄伏在血色的黃昏之下,覆蓋著暗色瓦片的立體屋頂像是槍簇一樣刺向天空。


    不規則形狀的窗口後暗紅色的窗簾緊閉,灰暗的牆磚上攀爬著枯死的風見藤,血紅,雪白和脂黃三色的小花園包圍著這座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城堡。


    枯樹林與泥濘小路的盡頭,是由骸骨與泥土混合製成的泥磚壘砌起來的綿延高牆以及鏤空花紋奇異的金屬大門。穿著將手腳全部籠罩住的貼身黑色魚尾長裙,亞麻色的長發上紮著金絲帶,麵容像是人偶那般精致蒼白的侍女背著手站在栩栩如生的雄獅雕像前,似乎在等候畢維斯和德斯坦。


    “歡迎兩位的到來。”左邊將頭發紮成兩根極長的穗狀辮的侍女在看見兩人走近後開口道,“我是墨爾波墨涅。”


    “我是塔利亞。”右邊的侍女說,“感謝兩位客人遠道而來參加我們主人的宴會。”


    離開鱗粉彌漫的區域後,德斯坦迫不及待地將遮掩口鼻的布扯下來,她撈起兜帽擋住臉,湊到離自己最近的塔利亞身邊,伸出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哇,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可是你們沒有人類的氣味,你們是什麽怪物,讓我看看裏麵怎麽樣?”


    “德斯坦,住手!”被德斯坦的話嚇得脊背發寒的畢維斯連忙上前阻止對方,他後知後覺地看著兩位女仆說道:“你們是繆斯女神?我記得以前在學院學到過,墨爾波墨涅是司掌悲劇與哀歌的女神,而塔利亞是司掌喜劇與牧歌的……”


    “我們是女神的雕像,並非真的神。”塔利亞將手疊放在身前優雅行禮,“我們是石雕,是原本沒有生命的物品。”


    “您可以隨意毀壞我們。我們沒有情感,死亡對於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當然,在母親的搖籃中,你們也亦然。“被掐著脖子的塔利亞像感覺不到恐懼一般語氣平淡地說道。


    意識到動手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的德斯坦收回手,她悄悄地抓住一臉苦惱的畢維斯的衣角:“繆斯是什麽?”


    “遠古的時候,有這樣一群女神為人們帶來藝術的靈感,她們還會為人們帶來無限的青春活力,因此謝瑞比蓋內繆斯女神們的雕像很常見。不過在魔術師中,繆斯帶來的靈感是知識方麵的,遠古流傳下來的大多數書籍和知識和我們現在了解的偏差很大,解讀起來非常困難,我們能參透遠古的文字與技術大多都被稱為‘繆斯的垂青’。嗯,具體而言就是突然理解了一切的感覺吧?”


    畢維斯考慮到德斯坦並非魔術師出身,所以用相對簡易的話對繆斯進行解釋,不過出乎他的預料的是,德斯坦似乎一下就理解了他的話。


    “你說不定有成為魔術師的天賦啊,理解力方麵的話……”


    “你這話算是誇獎嗎?還有那兩個侍女好像一定要我們跟著她們走的樣子呢。跟上去吧。”說到這裏時,德斯坦露出一絲落寞的神色,不過下一秒她恢複大大咧咧的樣子,“哈哈,因為大膽死掉的人也不是少數,你也得小心才行,畢維斯。”


    “啊?什麽意思?”畢維斯愣了一下後問。


    “表麵意思而已,我才懶的和你解釋。還有你說的契約,現在可以簽嗎?如果可以就定好條件吧,隻要在範圍之內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包括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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