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凡身周氣息劇烈翻湧,宛若風暴將起。他的呼吸深沉,脈搏如鼓,每一寸血肉都在承受靈氣衝撞後的撕裂之痛。


    下一息——


    轟!


    窺天訣第五層,破。


    靈氣如海倒灌,全身經脈瞬間被灼燒般的力量貫通,識海深處傳來“哢”的一聲,如鐵鎖崩斷,世界陡然清明了幾分。


    而在此之前,他的惡鬼經早已突破第五重,百魂凝煉、三百魂入識環繞神軀,渾身上下吸納近五百惡鬼。陰煞如潮,惡念如林。


    兩重靈根,兩道靈氣,並肩至第五層境界。


    單論靈力總量,尋常同階之人,不過其半。


    陸凡緩緩睜眼,黑芒一閃,神識如刀,寒意入骨。


    他未言語,隻是起身。


    衣袍無風自動,黑發披肩如墨瀑倒垂。


    身形瘦削,氣息卻如煉獄般沉沉壓下。


    三年前,他不過是個在外門雜役中舔血求活的笨拙少年。


    如今,他是讓數萬江湖人焚香祈神的“魔頭”。


    但他不在乎。


    他在意的——


    從來就不是他們的看法。


    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為她,報仇。


    為她——殺人。


    既然世人都說他是魔。


    那便做給他們看。


    下一瞬,他已立於玄武門山腰竹屋前。


    那是他曾來過無數次的地方,最安靜,最不被打擾,最遠離喧囂。


    他推門而入,氣息未斂,寒意隨身。


    屋內藥香濃鬱,卻掩不住淡淡血腥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林月嬋安躺在榻上,眉頭緊蹙,額頭滿是冷汗。


    她在夢魘中掙紮,低語著聽不清的片語,指尖死死扣緊掌心,掌心早已被自己刺出血痕。


    她怕。


    怕失去,怕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他受傷,怕這世上,沒人再護她在意的人。


    陸凡走近,一眼望見她臉上的傷。


    他怔了。


    親眼看到那道猙獰的血痕,從顴骨斜至耳根,像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刻痕,將那曾經清冷如雪的容顏撕裂。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什麽叫“從骨頭裏疼”。


    他伸出手,指尖一縷金光升起,靈氣凝絲,纏繞如春水般滲入她體內。


    靈息歸位,氣脈安穩。


    林月嬋輕輕一顫,睫毛輕動,緩緩睜開了眼。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陸凡……”


    她喃喃喚著,眼神一下子湧上淚水。


    “你爸爸媽媽,果兒、青兒……我帶回來了……”


    她語聲顫抖,像是終於完成了某個誓言的旅人。


    可還不等她說出下一句話。


    陸凡輕輕伸手,將她從榻上抱起。


    林月嬋驚了一瞬,本能地掙了一下,手卻不由自主地抓緊了他衣角。


    “你做什麽……”


    陸凡低聲道:


    “我知道。”


    “現在,換我帶你去殺人。”


    下一瞬,他足尖一點,靈氣炸開,破空如雷!


    竹屋之外,山風獵獵,玄武門眾弟子正欲迎上。


    卻見灰衣少年懷中抱著女子,周身氣浪滾滾,踏空而行,黑發飛揚。


    林月嬋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手輕輕抓住他衣角。


    “你去哪兒?”


    陸凡沒有回頭,隻吐出三個字:


    “鎮武司。”


    少女心中一震,淚未幹,卻莫名紅了臉。


    那一刻,她聽懂了。


    陸凡不是為了榮耀,不是為了清白,更不是為了什麽江湖規矩。


    他此去,隻為她。


    隻為她臉上的一道傷。


    ——誰毀你容,我屠誰門。


    山風呼嘯,雲卷天幕。


    少年抱著她,逆風而行,直入風暴中心。


    ……


    皇都之中,金殿之側。


    晌午的日頭高懸,映得鎮武司玉階生輝,朱紅門柱下卻是一派懶散。


    幾名穿甲執事倚坐外堂,喝茶、擲骰,談笑肆意,絲毫不見這天下第一兵司的森嚴與威儀。


    “那煙霞穀,還真是膽子不小啊。”


    為首執事身形壯闊,銀甲敞開,露出胸膛上一串密密麻麻的刀疤,他咂著茶,眼神卻泛著冷光,“玄武門山下石橋那一戰,他們居然也敢出手相援?倒是有幾分硬氣。”


    身旁人笑道:“不是說他們那兩個寶貝疙瘩天天沉默寡言,早就怕了?怎的現在又敢動?”


    那執事冷笑一聲:“怕個屁。”


    他話鋒一轉,提起了名字:“說到底,還是那溫月在攪風攪雨。死丫頭生得倒是清清白白,模樣水靈,一口一個‘陸凡不是魔’。嘖,真把自己當玄武門的夫人了?”


    周圍人哄然大笑。


    “她算什麽玩意兒,鎮武司的天威,她能懂?”


    “她再敢嘴硬,大執事不介意親自教她點規矩。”


    那執事輕嘖了一聲,撥著案前果盤,道:“不就是個小門派的小妮子,哪天本座閑了,倒想試試她嘴硬還是身子硬。”


    有人壓低聲音湊趣:“這兩天不是已經有人動身了?”


    “對,大執事今早親率數十通玄,直奔煙霞穀去了。即然敢去救玄武門,那勢必要承受我鎮武司的怒火。”執事撚起茶盞,語氣平淡,卻透出徹骨寒意,“不出三日,必定破穀滅宗,連根拔起。”


    “溫月?她跑得掉?”


    他輕輕一笑,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篤定:“等煙霞穀一破,她第一個就歸了本座。”


    眾人聞言,皆大笑不止,眼中帶著淫邪、暴虐與漠視。


    笑聲中,一名低階武者悄聲問道:“那玄武門……那陸凡,真的如傳言那般可怕?據說三軍都被他一人逼退?”


    氣氛瞬間微滯。


    茶盞一頓,那執事手指抖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略僵。


    他咳了一聲,隨即沉聲冷哼:“哼!什麽三軍退散,不過是那群人自己怯了!他陸凡,不過區區雜役出身的邪修小魔,靠點歪門邪道唬人而已!”


    “真以為這世上沒人治得了他?”


    “等皇宮仙人一出關,那小雜種就是路邊的爬蟲,翻不了浪!”


    “看著吧,這江湖,總該輪到正道說話。”


    ……


    話音未落。


    “吱——”


    一道極輕的門軸聲,在陽光之下刺耳異常。


    眾人齊齊回頭。


    隻見鎮武司的石階之下,不知何時已站了兩道身影。


    一人黑發如墨,灰衣微揚。


    他看上去年紀不過十八、九,麵容清瘦,眉眼沉靜,一雙眼漆黑如夜,靜得出奇,卻又像深潭下藏著風暴。


    而他懷中抱著的,是一名藕衣女子。


    女子麵如雪,安然閉目,唯有左臉一道深深的血痕,從眉梢劃至下頰,斑斑觸目。


    她輕靠著他,像熟睡,也像……死去。


    靜。


    死一般的靜。


    片刻後,那少年開口。


    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穿透眾人心底。


    “剛才誰說的?”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沒明白他指什麽。


    少年眼神平靜,聲音依舊:


    “誰說,等皇宮仙人出關,就能碾死我?”


    執事臉色驟變。


    陸凡。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


    而且,還敢……踏入鎮武司?


    他強裝鎮定,咬牙沉聲道:“你、你莫要猖狂!此地是皇都!是鎮武司重地,你以魔道入境,已犯重罪!”


    陸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重地?”


    他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刀鋒般的冷意:


    “我今日來,便是殺人的……”


    執事臉色煞白,話還未出口。


    眾人心頭驟緊,隻覺空氣如墜冰淵。


    下一刻。


    “轟——”


    一圈黑氣自少年足下炸開!


    仿佛從九幽爬出的鬼潮,在日光之下瘋狂湧動,數百道扭曲惡魂陡然現形,嘶吼咆哮!


    這一次,不是流言。


    是實實在在,鬼出現在天子腳下!


    有人瞬間跌坐在地,有人當場嘔吐,有人癱軟失聲:


    “鬼……真的是鬼!!!”


    陸凡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抱著她,一步一步,走上了鎮武司的門前台階。


    每一步,都似將人心壓進地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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