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台城外,黃沙滿地,日頭尚未正升。


    城門前的官道上,一道長影自西而來。


    五人並肩而行,青衣白袍、藕裙布衫、衣角微獵,風塵未洗,卻個個氣息沉凝,步伐有序。


    最前者白袍如雪,負手而行,麵容俊朗而溫潤,眸中神光內斂,正是玄武門大弟子胡玉龍。


    他未攜佩劍,卻有無形鋒芒隨身,每走一步,路邊飛沙仿佛自動避讓,如水避舟。


    其右,一身藕荷色長裙,眉如遠山、眸似寒星的女子輕踏而行,冷漠不語,卻讓過路行人無不自覺低頭回避。


    她正是玄武門三師姐,天縱之資林月嬋。


    她左手邊,一名身形修長的青年昂首走著,麵色桀驁,腰間隨意別著一把長劍。他正是玄武門新晉通玄強者,內門黑馬,周步。


    再後,是一位身穿舊袍的青年,神色溫和低調,步伐看似平庸,卻步步踩在最為省力的位置,但是身上卻散發著與之不符的暮氣。他名為方秋,玄武門“最神秘二師兄”,常年閉關不出,如今首度隨隊現身。


    而五人中最不起眼者,卻走在最中間。


    那是個身形單薄的少年,灰衣破舊,眼神渙散,嘴角掛著無意識的呆笑,衣角尚帶泥痕。


    陸凡。


    這個少年據傳三年前曾先斬鎮武司趙乾,後滅吳長風,一戰鎮壓顧青雲林月如,被譽為最不可思議的雜役弟子;


    更沒有人知道,他如今雖“瘋傻”,體內卻隱有金氣流轉,比三年前還要強盛幾倍。


    龍台客棧前廳,眾宗弟子已盡數落座。


    鎮武司將此次宴請設於龍台最上等的客棧,四大宗門均占主位。隻等玄武門。


    長風鏢局的韓驚風已不耐煩,叉著雙刀,咂著牙笑道:“嘖嘖,玄武門還真拿自己當第一宗門了?這架子比皇宮那位公主還大。”


    魏長歌撣了撣衣角,笑而不語,南宮輕霜眼波微轉,語氣玩味:“他們不是說林月嬋三年前密地內寒毒纏身,快死了麽?怎的還真來了?”


    身邊的林月如美目一閃,密地中最後決戰的時候林月嬋與她對戰時,似乎沒有了寒毒入體的跡象!


    她隻當林月嬋是在壓著一口氣,後續肯定會留更大的病根。她從未想過後者的寒毒已痊愈,也根本不願意相信。


    她的姐姐雖然是庶出,但是天賦耐力似乎比起嫡係的她來說,更加優秀。讓她喘不過氣。


    她曾問遍了漢國各大醫師,寒毒入骨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隻能調理!除非放棄修煉,得知這一結果,令她的心稍安:


    一個庶出,母親低賤,自身也低賤,憑什麽能和我比?不過是個短命鬼罷了!如今還要貼身照料一個傻子?


    林月嬋自密地後三年未出,這也導致了與外界的信息不對稱,外麵的人還以為林月嬋已經被寒毒折磨的苦不堪言。


    躲起來不見人就是不願意別人看到她受寒毒折磨淒慘的模樣。卻不知陸凡已將她寒毒盡除,她也已突破通玄!


    ……


    青城派的葉清虛仍負手而立,麵無表情,隻將手中茶盞輕輕一旋,眼神始終落在案前,並未言語。


    他們青城派和玄武門走的最近,平日關係不錯,他沒必要此時落井下石。


    “你們說,他們真的帶了個瘋子來參戰?”人群還有人在討論。


    “我聽說那瘋子三年前曾和藥老一同在藥爐試藥,自身隻是個小雜役,他也被當過試藥人,落了一身病根。後來瘋了,隻會在地上和螞蟻玩。沒準就和曾經的試藥經曆有關……”


    “瘋子也能參戰……玄武門莫不是沒人了?”


    眾人議論未落,門外忽然一陣長風卷起。


    一道掌風未至,人已入堂。


    周步率先桀驁入場,拎起一張板凳就坐,絲毫不把宴會內的人放在眼裏。


    剛才那一掌是他打出,無論到哪,他都希望自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他震懾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這麽年輕的通玄期的強者,令在場眾人色變。


    胡玉龍之後踏入客棧,神色不變,目光淡然一掃,在場眾人皆覺胸口微悶。


    林月嬋緊隨其後,未語,隻是一道清寒氣息席卷而入,使客棧內溫度驟降幾分。


    方秋則微微點頭,目光掃過在場眾人,不顯山不露水。


    最後,陸凡緩步而入。


    他步履緩慢,目光渙散,像是被人帶入的普通仆人,衣角沾水,鞋底帶泥。


    瞬間,眾人再次嘩然。


    “這位想必就是……陸凡?”


    “瘋子陸凡?這……那個雜役出身的陸凡嗎?”


    “這也能參戰?”


    五毒教的嶽峰輕笑一聲,他也是五毒教的五位參賽弟子之一,雖然實力不如帶頭的魏長歌和南宮輕霜,但是能坐在這裏,無人敢小看。


    他作勢起身,“哎呀,這位怕是走錯了地兒吧?鎮武司這場宴,可不是瘋人宴……”


    話未落。


    唰!


    一縷冰寒如刃般斜斜掠過他耳邊,將他耳畔青絲斬斷,落在酒盞之中。


    林月嬋收劍未出鞘,劍氣已至。


    嶽峰臉色一僵,隨後笑意更濃,作揖一禮:“林師姐風采依舊,失敬失敬。”


    在場眾人嘩然,不是說這林月嬋早已寒毒附體,是個病秧子嗎?怎麽氣息如此強橫,似乎已經邁入了通玄!


    在場很多人眉頭微皺,似乎小看了這次玄武門參加大比的選手。


    林月嬋未管在場眾人的神色,坐於陸凡身側,開始為他斟酒添菜,動作如常,仿若無人打擾。


    長風鏢局有一位參賽弟子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被為首的韓驚風攔住了。


    “閉嘴。你看不出來。這次玄武門的五人,很強!比我們三家或許都強!別惹事。”


    那人聞言一驚,立馬閉嘴。


    廳中氣氛,驟然一凝。


    玄武門五人,終於坐定。剛才周布以及林月嬋小露了下實力,現在沒有誰說話,沒人敢再小覷。


    這一戰前的宴席,尚未開宴,已然殺氣四溢。


    玄武門五人落座之後,廳內一時間沉寂無聲。


    有人想笑,卻笑不出;有人想試探,卻不敢言。


    哪怕最開始眾人譏諷陸凡瘋癲、林月嬋寒毒、周步新晉、方秋作戰經驗匱乏,但此刻——每一個坐下的人,都讓人下意識收斂了輕視之心。


    玄武門始終是玄武門,四門內底蘊最深厚的一門!


    “玄武門……不如傳言中那般弱啊。”


    “這麽多年輕通玄?除了那個‘瘋子’,其餘至少三人,都是通玄境界?”


    “隻是今年的鎮武司似乎更強……我曾經見過他們五人,氣勢如山似海,似乎每個人都達到了通玄初期。”


    就在眾人忌憚觀望之際。


    忽聽——


    “鎮武司,駕到!”


    門外侍者高聲唱報,聲音未落,一股淩厲到極致的肅殺氣息,已經壓得在場眾人心神微震。


    一隊人踏入龍台客棧。


    為首者著黑甲披風,步履如軍行鐵律,氣血衝天,虎背熊腰,每一步皆似踏鼓,殺氣撲麵,赫然是鎮武司第一年輕武將,距離通玄中期似乎隻差一步之遙,龍吟!


    其後是鎮武司新晉通玄的老牌勁敵——林恪,步履輕靈,眼神冷漠如刀,整個人仿佛一柄剛出鞘的彎刃,令人望而生寒。


    他是曾經在密地內,四名鎮武司年輕一代中唯一存活下來的一人。不過此時後者的氣質和三年前已然大變,渾身透著一股肅殺之意,望著陸凡的目光泛著濃厚殺意。


    是陸凡殺了他的大哥趙乾!他三年來每天恨不得吃其肉,飲其血!聽聞陸凡也來參加此次大比,他激動的好幾天沒有睡著。做夢都想親手手刃陸凡。


    緊接著,一道倩影緩緩而入。


    葉芷柔,鎮武司中唯一的女將,身著淡紫軟甲,神色冰冷,看向別人的目光毫無一絲情緒波動。


    但是一身實力,竟也不弱於通玄!


    “看,是顧青雲!”


    身後進來的一個人,讓玄武門怒目。


    正是顧青雲!他從玄武門離開後,毫無違和感的又加入了鎮武司,對他來說,門派似乎僅僅隻是一個落腳地,並沒有絲毫歸屬感。


    但是他的武學天賦不賴,雖然未獲得血玉髓,但是他三年內也已然突破到了通玄。


    一門四通玄!


    眾人無不倒吸涼氣,風頭瞬間壓過了先一步到的玄武門。


    四人之下,又現一少年,他身影消瘦、麵容清俊,但是身上沒有任何強者該有的氣息。


    平平淡淡,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無人知其姓氏, 他不語、不笑,目光平靜如死水,看眾人就和螻蟻一般。


    可正是這平靜,反而讓在場諸宗所有人,包括胡玉龍與林月嬋,皆神情微凝。


    “這人……什麽修為?”


    “不像是通玄,也不像是武者的氣息……”


    “那眼神太平靜了,平靜得……像不是人。”


    林月嬋下意識地看了陸凡一眼。


    那少年依舊低頭、沉默,仿佛根本未察覺四周變化,神情呆木如舊。


    可她心中,卻莫名湧出一絲預感:


    這最後出現之人似乎和陸凡的氣息十分相似!這或許才是鎮武司此次大比的真正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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