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車的底盤撞上凸起的岩塊時,我的肩胛骨狠狠磕在座椅靠背上。


    盧峰懷裏的鉛板箱砸在膝蓋上,他悶哼一聲,鏡片滑到鼻尖,我看見他喉結動了動,像在強壓下什麽——或許是咳嗽,或許是血。


    \"通訊器!\"海倫的防暴槍槍托撞在我肩頭,\"幹擾越來越強了!\"


    我扯過胸前的通訊器,電流聲像鋼針在耳膜上刮擦。


    盧峰已經半跪在過道裏,他的屏蔽服手套沾著金砂,正用指甲摳開通訊器後蓋,露出密集的線路:\"頻率偏移了三個波段......\"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劇咳,血沫濺在鉛板箱的金屬搭扣上,像滴凝固的鏽。


    伊娃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她的屏蔽服袖口沾著紫霧留下的黏液,正順著我的手背往下淌,涼得發腥。


    頻譜儀屏幕在她膝頭晃動,綠色波形圖被撕扯成碎片,\"等等!\"她的睫毛在麵罩上投下顫動的陰影,手指幾乎要戳穿屏幕,\"這裏!\"


    我湊近看,波形圖的裂縫裏突然竄出一道穩定的脈衝,像黑夜裏突然亮起的航標燈。


    盧峰的動作頓住了,他抹了把嘴,血漬在手套上暈開:\"這不是自然幹擾......\"他扯下一根導線搭在頻譜儀接口,\"所有頻道都被覆蓋了,像是......\"


    \"像是有人在用特定頻率衝刷我們的設備。\"伊娃替他說完,她的俄語尾音發顫,我這才發現她的屏蔽服肩帶鬆了,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血管——那是長期接觸高能粒子留下的痕跡。


    她快速敲擊解碼鍵,屏幕上的亂碼突然凝結成數字,紅底白字,在顛簸中跳得人眼暈。


    我的後頸突然泛起涼意。


    三個月前在世界樹核心區,那些刻在根須上的發光紋路,我用相機拍了整整十七張照片,洗出來的膠片上全是這種排列方式的數字。


    當時盧峰用波動模型驗證過,說像是某種空間坐標——但坐標指向哪裏,我們誰都不敢猜。


    \"和核心區的序列......\"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裏,盧峰已經湊過來,他的呼吸透過麵罩凝成白霧,\"相似率百分之九十三。\"他推了推眼鏡,指尖在數字上劃過,\"如果這是引導信號......\"


    \"導航!\"我猛地轉身抓住方向盤,運輸車正在往西北偏十五度的方向開,而數字序列的尾端,有個不斷跳動的箭頭正指向東北。


    海倫的防暴槍\"哢嗒\"一聲上膛,她的金發被顛簸得亂翹,\"你確定?\"


    \"不確定。\"我咬著後槽牙調整方向盤,輪胎在金砂裏打滑,前擋風玻璃上的紫霧突然散去一截,露出外麵的天空——那道藍光已經蔓延到半個天際,像被揉皺的藍綢子,邊緣的紫色和世界樹藤蔓的顏色分毫不差。


    盧峰的鉛板箱突然發出嗡鳴,他掀開蓋子,裏麵的波動模型指針正瘋狂旋轉,最後停在東北方向。\"模型在共振。\"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這不可能,除非......\"


    \"除非信號源和世界樹有關。\"伊娃接口,她的頻譜儀屏幕突然全黑,再亮起時,數字序列變成了一條直線,直指東北方的山坳。


    我踩下油門,運輸車發出瀕死的尖叫,底盤擦過地麵的火星濺在擋風玻璃上,轉瞬就被金砂腐蝕成小坑。


    \"氧氣餘量四十分鍾。\"海倫突然說。


    我這才注意到她腳邊的氧氣表,紅色指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掉。


    盧峰摸出兜裏的含片塞進嘴裏,藥片在他齒間碎裂的聲音格外清晰:\"足夠我們抵達信號源位置。\"他指了指窗外,山坳的輪廓已經從紫霧裏浮出來,像頭伏著的巨獸。


    運輸車碾過最後一片碎石灘時,通訊器突然發出\"滴\"的一聲。


    我和盧峰同時抬頭,電流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類似心跳的低頻震動。


    伊娃的頻譜儀屏幕上,數字序列開始流動,像被風吹動的沙粒,重新排列成新的組合——和核心區根須上的紋路,完全吻合。


    \"林!\"海倫的喊聲響在頭頂,她的防暴槍指向擋風玻璃,\"看前麵!\"


    我猛地抬頭,山坳口的紫霧正在翻湧,有什麽東西正從霧裏鑽出來,輪廓像棵被砍倒的巨樹,卻在不斷扭曲變形。


    運輸車的引擎突然熄火,所有儀表盤同時歸零,隻有波動模型的指針還在瘋狂旋轉,指向那個正在逼近的黑影。


    盧峰的手按在我肩膀上,他的體溫透過屏蔽服滲進來,帶著灼燒般的熱度:\"是世界樹的......\"


    \"守護者。\"伊娃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她的頻譜儀屏幕上,新的數字序列正在浮現,末尾是個不斷閃爍的驚歎號。


    山坳裏的黑影又近了些,我看見它表麵覆蓋著暗紅的根須,和能量井裏那些\"蛇\"一模一樣——而在它的核心,有團幽藍的光在跳動,像顆活著的心髒。


    運輸車的擋風玻璃突然出現裂紋,是被某種無形的力場壓的。


    海倫把防暴槍頂在玻璃上,保險栓打開的聲音像根細針,紮進所有人的神經。


    我握緊方向盤,指節發白——氧氣表的指針已經跳到了三十五分鍾,而山坳口的黑影,正在加速靠近。


    \"係好安全帶。\"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盧峰的手還按在我肩上,我能感覺到他的脈搏,快得不正常。


    伊娃的頻譜儀開始發燙,數字序列流動得越來越快,仿佛在催促我們做點什麽。


    而海倫的防暴槍,已經對準了那個正在逼近的、由根須和幽光組成的怪物。


    運輸車的引擎突然發出一聲悶響,重新啟動了。


    我猛踩油門,輪胎在碎石上摩擦出刺鼻的焦味。


    山坳口的黑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大,我看見它的根須尖端滴下綠色液體,所過之處,地麵冒出青煙——和基地外藤蔓滴下的腐蝕液,分毫不差。


    \"還有兩公裏。\"盧峰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的波動模型指針終於穩定下來,指向山坳深處的某一點,\"信號源就在那裏......\"


    \"保持速度。\"我盯著前方逐漸清晰的山坳入口,紫霧在車燈前分開,露出一塊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有個圓形的凹陷,邊緣刻著和數字序列相同的紋路。


    伊娃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指甲幾乎要穿透屏蔽服:\"看!


    凹陷中心!\"


    我眯起眼,凹陷中心有團幽藍的光,和能量井裏翻湧的光一模一樣。


    而在那團光裏,隱約能看見些什麽——像是金屬,又像是某種植物的莖稈,在光裏若隱若現。


    運輸車的儀表盤開始重新工作,油量指針瘋狂跳動,最終停在\"滿\"的位置。


    盧峰的波動模型指針突然指向正下方,他掀開鉛板箱,裏麵的儀器正在發出蜂鳴,\"能量強度......超過之前記錄的三倍!\"


    山坳口的黑影突然發出一聲悶吼,像某種巨型生物的哀鳴。


    海倫的防暴槍開火了,子彈打在黑影上,卻像打進了水裏,隻激起一圈圈漣漪。


    黑影的根須突然暴漲,其中一根抽向運輸車的前保險杠,我猛打方向盤,輪胎擦著根須邊緣劃過,橡膠焦糊的味道瞬間填滿車廂。


    \"還有一公裏!\"伊娃的頻譜儀屏幕突然全白,再亮起時,顯示的是\"距離目標:987米\"。


    盧峰的手在儀器上快速操作,\"波動模型顯示,目標區域的能量場正在形成穩定通道......\"他的話被一聲劇烈的顛簸打斷,運輸車撞上了一塊半埋在土裏的岩石,鉛板箱從他懷裏飛出去,撞在車廂後壁上,發出悶響。


    我回頭看了眼,鉛板箱的搭扣開了,裏麵的儀器散落在地,波動模型的外殼裂了道縫,指針還在旋轉。


    盧峰爬過去撿,他的屏蔽服膝蓋處磨破了,露出裏麵的白大褂,沾著更多的淡粉色血漬——這次,我確定不是金砂腐蝕的。


    \"別撿了!\"我喊他,\"係好安全帶!\"


    他衝我笑了笑,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反常,\"沒關係,模型數據已經傳到頻譜儀了。\"他坐回座位,係好安全帶,\"還有八百米。\"


    山坳裏的幽藍光團越來越亮,我甚至能看見光團裏的細節——那是某種金屬結構,表麵刻滿了和數字序列相同的紋路,而在金屬結構周圍,纏繞著暗紅色的根須,和世界樹的根須一模一樣。


    運輸車的車燈照在光團上,反射出詭異的紫芒,映得所有人的臉都發青。


    \"五百米!\"伊娃喊。


    海倫的防暴槍又開火了,這次子彈打進光團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影的根須抽得更頻繁了,運輸車的車身被劃出一道道深痕,屏蔽服的金屬關節在碰撞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三百米!\"


    盧峰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燙得驚人,\"林,看導航!\"


    我低頭,導航屏幕上的路線突然改變,原本指向山坳深處的箭頭,現在指向光團中心的金屬結構。


    伊娃的頻譜儀顯示,數字序列的最後幾位,和金屬結構上的紋路完全吻合。


    \"是它在引導我們。\"我輕聲說,\"那個金屬結構,就是信號源。\"


    \"兩百米!\"


    運輸車的引擎發出最後的轟鳴,我們衝進了光團的範圍。


    眼前的一切突然靜止,紫霧散去,黑影的根須懸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盧峰的波動模型指針終於停了下來,指向金屬結構的中心。


    伊娃的頻譜儀屏幕上,數字序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歡迎來到世界樹的核心節點\"。


    \"一百米......\"伊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運輸車緩緩停在金屬結構前。我鬆開方向盤,手心裏全是汗。


    盧峰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屏蔽服的金屬關節在寂靜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回頭看我,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走吧,林,我們要找的答案,就在裏麵。\"


    我深吸一口氣,解開安全帶,跟著他下了車。


    伊娃和海倫也跟了上來,防暴槍依然緊握在手裏。


    金屬結構的表麵突然泛起漣漪,像水麵被投入了石子,一道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麵的黑暗。


    \"進去嗎?\"海倫問。


    \"進去。\"我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們走進金屬結構,門在身後緩緩關閉。


    裏麵的空間比想象中更大,四周的牆壁上刻滿了數字序列,和頻譜儀上顯示的一模一樣。


    正中央有個平台,平台上有個水晶容器,裏麵裝著幽藍的液體,液體裏漂浮著一顆種子——暗紅色,表麵布滿根須,和世界樹的根須一模一樣。


    \"這是......\"伊娃的聲音顫抖。


    \"世界樹的種子。\"盧峰說,\"它在通過信號引導我們來這裏,告訴我們它的存在,它的目的......\"


    \"它的目的是什麽?\"海倫問。


    盧峰沒有回答,他走向平台,伸出手,想要觸碰水晶容器。


    就在這時,通訊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海倫的喊聲響了起來:\"前方有移動障礙物!\"


    我們猛地抬頭,透過金屬結構的窗戶,看見山坳口的黑影正在逼近,它的根須已經突破了靜止狀態,以更快的速度向我們衝來。


    而在黑影的頭頂,那道藍光已經覆蓋了整個天際,世界樹的藤蔓正在從雲層裏垂落,像無數條巨蟒,朝著我們所在的位置遊來。


    \"快走!\"我喊,\"沒時間了!\"


    我們轉身衝向車門,盧峰卻停在平台前,回頭看我,\"林,你不覺得奇怪嗎?


    世界樹為什麽要引導我們來這裏?\"


    \"可能是警告,可能是威脅,也可能是......\"我頓了頓,\"求救。\"


    盧峰笑了,\"我也這麽覺得。\"他最後看了眼水晶容器裏的種子,轉身跟著我們跑向車門。


    車門剛打開,黑影的根須就抽了過來。


    我拽著盧峰衝進運輸車,海倫和伊娃緊隨其後。


    我踩下油門,運輸車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根須擦著車尾劃過,在金屬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後視鏡裏,金屬結構的門緩緩關閉,世界樹的種子消失在黑暗中。


    山坳口的黑影還在追擊,世界樹的藤蔓已經垂到了地麵,滴下的腐蝕液在地上冒出陣陣青煙。


    \"氧氣餘量二十分鍾。\"海倫說。


    \"足夠我們回去。\"我說,但聲音裏沒有底氣。


    盧峰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臉上的汗把頭發粘在額頭上。


    我看見他的白大褂袖口,淡粉色的血漬又多了一塊。


    \"你怎麽樣?\"我問。


    \"沒事。\"他說,\"隻是舊傷。\"


    我知道他在說謊,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


    運輸車顛簸著衝出山坳,紫霧重新籠罩了視線。


    通訊器裏的電流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我好像聽見了某種語言,模糊不清,但能分辨出是俄語——伊娃的母語。


    \"那是什麽?\"伊娃問。


    \"可能是世界樹的聲音。\"盧峰說。


    運輸車的儀表盤突然全部失靈,指針瘋狂旋轉。


    我握緊方向盤,後頸的金砂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膚——世界樹的能量,正在逼近。


    \"還有十分鍾。\"海倫說。


    \"堅持住。\"我說,\"我們能回去的。\"


    但我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了。


    山坳裏的金屬結構,世界樹的種子,黑影的追擊,這一切都像一張網,正在收緊。


    而我們,就像網裏的魚,拚命掙紮,卻不知道網的另一端,是誰在操控。


    運輸車衝出紫霧的瞬間,我看見了基地的輪廓。


    後視鏡裏,黑影還在追擊,世界樹的藤蔓已經覆蓋了半個天空。


    通訊器裏的電流聲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伊娃的聲音,清晰而穩定:\"林,我解碼了那段脈衝,裏麵有句話......\"


    \"什麽?\"


    \"它說,''逆流而行的人,終將見到光''。\"


    我笑了,\"那就讓我們逆流而行吧。\"


    運輸車衝進基地大門的瞬間,後視鏡裏閃過刺目的白光。


    我猛地回頭,原本空曠的地麵正在塌陷,泥土像被無形的手攪動,露出一個漩渦狀的能量井——幽藍的光從井底翻湧而出,隱約能看見無數暗紅的根須在光裏舒展,像無數條被驚醒的蛇。


    通訊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伊娃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磁......場......扭曲......\"


    運輸車顛簸著衝進一片紫霧,前擋風玻璃上的雨刷瘋狂擺動,卻怎麽也掃不開那些黏糊糊的金砂。


    我握緊扶手,後頸的金砂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膚——世界樹的能量,正在逼近。


    \"還有五分鍾。\"海倫說。


    \"準備停車。\"我說。


    運輸車停在探測器前,伊娃第一個跳下車,防暴槍甩到肩上,戰術靴碾過金砂的聲音像踩碎一把玻璃,\"我走最前麵。\"


    盧峰背起鉛板箱時咳了兩聲,我看見他白大褂袖口沾著淡粉色血漬——這次,我確定是舊傷複發了。


    他衝我笑了笑,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反常:\"我帶著波動模型呢,要是儀器壞了......\"


    \"別胡說。\"我打斷他,喉嚨發澀。


    佐藤不知何時湊到艙門邊,他的手指勾著門框,指節泛白:\"林,屏蔽服的氧氣隻夠六十分鍾......\"


    \"夠了。\"我拍了拍他手背,他的皮膚涼得像冰。


    馬克還站在指揮台邊,平板屏幕暗了,映出他扭曲的臉。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別過臉去,盯著窗外——那裏的藤蔓觸須正在瘋狂擺動,滴下的液體腐蝕地麵,冒出一股股青煙。


    艙門外的運輸車已經發動,引擎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疼。


    我剛邁上台階,天際線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藍光,像把利刃劈開雲層。


    緊接著是低沉的轟鳴,像有巨錘在大氣層外敲打。


    伊娃的麵罩裏傳來倒抽氣的聲音:\"風暴提前了!\"


    我抬頭,藍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散,邊緣泛著詭異的紫,像世界樹藤蔓的顏色。


    運輸車的儀表盤突然全部失靈,指針瘋狂旋轉,後視鏡裏的基地建築正在扭曲,玻璃幕牆折射出無數個重疊的影子。


    \"全速前進!\"我拽著盧峰鑽進車廂,海倫的防暴槍已經上膛,\"目標不變!\"


    運輸車衝出基地大門的瞬間,後視鏡裏閃過刺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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