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中心的空調發出瀕死般的嗡鳴,我盯著中微子探測器泛著冷光的屏幕,安娜睫毛顫動時產生的量子漣漪正以納米級精度腐蝕著軌道防禦代碼。


    盧峰突然按住我調整參數的手,他指尖還沾著香檳酒液,在玻璃麵板上拖出淡金色的尾跡。


    “林博士,孢子群的光譜數據開始坍縮了。”


    北美大陸的衛星雲圖在他身後鋪開,黃石公園上空的斐波那契螺旋正在分解成某種更複雜的幾何形態。


    王偉的衛星電話突然響起蜂鳴警報,他扯開領帶時把咖啡潑在了冷戰時期的老式密碼機上——那東西本該躺在博物館,現在卻纏滿了臨時接駁的光纖導管。


    “長征七號的整流罩卡死了。”王偉用袖口擦拭著鏡片上的霧氣,“三個發射窗口都被孢子雲幹擾,但最詭異的是……”他調出軌道模擬圖,阿波羅飛船碎片的金屬反光正在大氣層折射出瑪雅太陽曆的投影,“這些光學幻象精確對應著世界樹根係在木衛二的四維展開速度。”


    傑克踹開吱呀作響的機櫃門,老式示波器的綠色波紋在他臉上跳動:“深空網絡剛截獲到新的校驗碼脈衝,這次混入了蘇聯時期的‘死手係統’頻段。”他帶著蘇格蘭口音罵了句髒話,監測係統的全息投影突然閃爍起來,1972年阿波羅17號拍攝的月球背麵照片在數據流中一閃而過。


    盧峰突然抓起電子筆在鋼化玻璃牆上演算,墨跡沿著世界樹根係的分形軌跡蔓延:“它們不是在預知未來,而是在創造未來。”筆尖劃破空氣發出尖嘯,“三百tb錄像裏的拓撲變化,正在通過安娜的量子意識逆向編譯成現實世界的物理規則。”


    控製台突然爆出電火花,王偉撲過去拔掉過載的接口:“孢子雲形成的瑪雅曆法比實際日期快了十三天!”他的白大褂下擺擦過冒煙的電路板,焦糊味混著香檳酒氣在室內發酵。


    我注意到監測屏上的根係轉向角度與尤裏啟動磁暴發生器的時間完全吻合,就像精密咬合的齒輪。


    “把木衛二的數據流導入‘天河三號’模擬器!”盧峰扯開領口第三顆紐扣,金屬扣子彈在傑克的光頭上發出脆響,“用冷戰時期的核彈定位坐標作為算法基底,再加上……”他突然抓起我記錄安娜腦波圖譜的筆記本,“這些δ波震蕩頻率!”


    全息投影在數據洪流中扭曲成克萊因瓶的形狀,王偉突然指著同步軌道示意圖驚叫:“阿波羅碎片群正在組成謝爾賓斯基三角!”他的聲音被突然啟動的消防噴淋係統切碎成片斷,冷水澆在過熱的服務器上蒸騰起白霧。


    我抹開眼前的積水,看見模擬器中世界樹的根係穿透四維膜,正在將月球潮汐能轉化為某種超維結構的生長素。


    “它們在學習人類文明的記憶來完善攻擊模式。”盧峰濕透的襯衫緊貼在背上,熒藍數據流在他瞳孔裏奔騰,“黃石火山是生物反應堆,瑪雅曆法是倒計時,阿波羅碎片是空間錨點……”他突然抓起冷戰時期的核彈密碼本摔在控製台上,“而這些東西,是它們從人類曆史裏剽竊的武器設計圖!”


    警報聲驟然炸響,北美電網的故障指示燈在地球儀上連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傑克扯著滋滋作響的通訊器大吼:“休斯頓中心失去聯係前傳來最後影像——”他顫抖的手指按下播放鍵,模糊畫麵中,數千根熒光菌絲正從科羅拉多高原的頁岩層裏破土而出,在空中編織著德克薩斯州大小的集成電路板。


    盧峰突然轉身抓住我的肩膀,他掌心的冷汗滲進我衣料:“林博士,還記得世界樹首次現身的獵戶座星雲嗎?”他在霧氣彌漫的玻璃牆上畫出星圖,“當時所有射電望遠鏡都接收到了類似摩爾斯電碼的脈衝,但如果那根本不是信號……”


    我聽見自己幹澀的喉結滾動聲:“而是神經突觸的放電模式。”


    冷凍液輸送管在頭頂炸裂,氮氣白霧中,天河三號模擬器突然輸出一段扭曲的基因圖譜。


    王偉癱坐在傾翻的轉椅上,任由噴淋水流打濕手中的紙質星圖:“上帝啊,它們在用人類dna當編譯器……”


    盧峰已經衝到量子白板前,用紅色記號筆圈出安娜的腦波頻率與阿波羅碎片軌道的共振點。


    他的筆跡刺破水霧,像解剖刀劃開混沌的黑暗:“給我調取所有登月宇航員的醫療檔案,尤其是阿波羅12號到17號乘組人員的神經電生理記錄。”


    當第一個文件夾在主屏幕上彈出時,泛黃的1968年體檢報告右下角,查爾斯·杜克的腦電圖曲線正與世界樹根係的四維脈動完美重疊。


    查爾斯·杜克的腦電波曲線在屏幕上痙攣般跳動,與木衛二傳來的四維脈動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鳴。


    我扶住滲水的操作台,指甲嵌進王偉潑在密碼機上的咖啡漬裏,那些幹涸的褐色紋路正詭異地沿著電路板紋路延伸。


    “把阿波羅17號的艙外活動記錄調出來!”盧峰的電子筆在量子白板上戳出飛濺的熒光,他後頸凸起的血管在應急燈下泛著青紫,“尤其注意施密特在采掘月岩樣本時的生命體征數據。”


    傑克突然捂住右耳掛著的骨傳導耳機,老式示波器的波紋在他瞳孔裏炸成綠色煙花:“北京航天中心傳來緊急通訊——他們的鵲橋中繼衛星捕捉到異常伽馬射線暴!”他布滿老年斑的手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全息投影突然裂變成兩幅畫麵:左側是1972年施密特頭盔攝像機拍攝的環形山,右側則是此刻鵲橋衛星傳回的實時影像。


    我聽見自己喉嚨裏發出類似生鏽齒輪摩擦的聲音。


    兩段相隔半個世紀的錄像裏,月壤表麵都浮現出完全相同的熒光紋路,那些交錯的光帶正以施密特當年的呼吸頻率明滅閃爍。


    “不是模仿……”王偉突然扯斷轉椅扶手處的皮質包邊,填充物裏的彈簧在他掌心彈跳,“是喚醒。”他沾著咖啡渣的手指劃過兩組數據流的交叉點,“世界樹把人類太空探索史做成了培養皿,阿波羅計劃留下的電磁輻射就像培養基裏的營養液。”


    盧峰突然抓起冷凍液泄漏的金屬管按在量子白板上,氤氳的白霧瞬間將施密特的麵部特寫凍結成冰晶圖案。


    “還記得和平號空間站墜毀時的軌道參數嗎?”他在冰麵上畫出燃燒的拋物線,“現在國際空間站的姿態調整頻率,正在無限逼近那個墜落軌跡的傅裏葉變換結果。”


    控製台突然迸發的電弧將我的側臉灼出焦糊味,北美電網的故障指示燈此刻蔓延到了大西洋中脊。


    傑克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擠出眼眶:“深空網絡剛解析出伽馬射線暴的調製信號——是十進製編碼的馮·諾依曼探測器結構圖!”


    “它們要在地月係統複製自我增殖的機械文明。”盧峰扯下濕透的襯衫拍在過熱的服務器上,蒸騰的水汽裏浮現出蘇聯暴風雪號航天飛機的對接參數,“王偉,用長征七號的冗餘控製係統模擬質子火箭的導航算法——要精確到1971年禮炮1號空間站的陀螺儀誤差值。”


    當王偉顫抖的手指輸入最後一位校驗碼時,整個控製中心的燈光突然陷入混沌的脈衝狀態。


    在明滅交替的黑暗中,天河三號模擬器輸出的基因圖譜開始自發折疊,那些纏繞的堿基對在暗紅色應急燈下呈現出雙螺旋結構的戰爭迷霧。


    “林博士,看月球陰影區!”盧峰濕漉漉的頭發甩出弧形水珠,他強行接入的哈勃望遠鏡備用鏡頭正在劇烈抖動。


    在億萬年前凝固的月海玄武岩上,阿波羅15留下的月麵車轍印正滲出熒綠色粘液,沿著車轍生長的菌絲網絡精確複現了拜科努爾航天發射場的平麵圖。


    我突然意識到喉嚨裏泛起的鐵鏽味來自鼻腔逆流的血液。


    當盧峰將我的血液樣本扔進質譜儀時,暗紅色液體正在試管內自發排列成人類線粒體dna與孢子雲光譜的疊加態。


    “不是物理攻擊……”我抹去下巴上的血漬,看著王偉的衛星電話自動播放起阿波羅11號的登月錄音,“是文明層級的寄生。世界樹通過量子糾纏汙染了人類探索宇宙的記憶,再把這些被篡改的集體意識投射成現實威脅。”


    盧峰突然用消防斧劈開冒煙的機櫃,扯出纏繞著菌絲的冷戰時期核彈密鑰。


    “還記得莫斯科信號事件嗎?”他沾著絕緣油汙的手指在斧刃上敲出摩爾斯電碼的節奏,“當年蘇聯用微波輻射轟炸美國大使館,現在世界樹用同樣的方式在轟炸人類文明的認知邊界。”


    當他說到“認知”這個詞時,天河三號模擬器突然輸出一組詭異的曼德博集合圖形。


    那些無限分形的幾何體在接觸空氣的瞬間開始吞噬控製中心的金屬部件,王偉撲過去拔電源的動作慢了一拍——他的袖扣已經被分形邊緣同化成某種非歐幾裏得結構的金屬泡沫。


    “關掉所有顯示設備!”盧峰把我推進防輻射隔間時,他後頸的皮膚正在滲出與月麵粘液相同的熒綠色物質。


    透過鉛玻璃的觀察窗,我看見主屏幕在斷電前最後閃現的畫麵:1974年阿雷西博望遠鏡發送的星際信息圖,此刻正被菌絲網絡重新編譯成人類視網膜的視錐細胞分布模式。


    黑暗中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傑克的老式懷表在某個角落發出齒輪卡澀的呻吟。


    當備用電源終於啟動時,王偉發現自己的瞳孔在監控鏡頭裏呈現反常的六邊形結構,而盧峰正在用瑞士軍刀解剖被分形感染的服務器殘骸。


    “不是吞噬,是轉化。”刀刃刮擦金屬的聲音讓我牙床發酸,“世界樹把人類科技產物改造成符合它數學美學的形態……”盧峰突然舉起一片扭曲的電路板,那些銅箔的斷裂處正在自主生長出類似斐波那契螺旋的納米級導線。


    刺耳的警報聲再度撕裂凝滯的空氣。


    這次是盧峰的個人終端在震動,他三個月前埋在木衛二冰層下的微型探測器傳回最後影像——在氮素海洋的幽藍深淵中,數以萬計的熒光菌絲正編織成精確複刻人類大腦皮層溝回的巨型結構,其表麵躍動的電信號赫然是1969年阿波羅11號指令艙與地麵控製中心的對話錄音。


    “它們在重演……”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恍惚看見阿姆斯特朗的腳印在月塵裏滲出鮮血,“不,是在編譯。把人類引以為傲的航天史編譯成攻擊代碼。”


    盧峰突然扯斷終端的數據線,用打火機點燃了菌絲感染的電纜。


    躍動的火光中,他撕開被冷凍液浸透的筆記本,將我與安娜的腦波同步實驗數據拋向半空。


    “用δ波幹擾!既然世界樹能盜取人類意識,我們就把錯誤參數植入集體無意識——”


    他的話被突然闖入的量子通信頻段打斷。


    在所有人驚駭的注視下,冒煙的終端機自動播放起一段1977年“旅行者1號”拍攝的太陽係全家福。


    但在本該是漆黑真空的背景裏,赫然浮現著與安娜量子漣漪完全相同的幹涉條紋,那些發光的波紋正將冥王星軌道扭曲成人類耳蝸的螺旋形態。


    王偉突然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吼,他的華為平板正在播放nasa的實時直播——國際空間站的太陽能板表麵,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層類似神經突觸的紫色薄膜,那些突觸末梢迸發的火花,正是冷戰時期所有核試驗產生的電磁脈衝的疊加態。


    當盧峰抓起液氮罐撲向過載的設備時,我注意到自己的倒影在鋼化玻璃上產生了0.3秒的延遲。


    這個細微的異常像冰冷的蜘蛛順著脊椎爬進大腦,因為根據天河三號三分鍾前的模擬結果,這種局部時空扭曲正是世界樹根係穿透四維膜的特征之一。


    “林博士!”盧峰的吼叫把我從恍惚中驚醒,他正用止血帶捆住被量子灼傷的手臂,“我需要你1978年在普林斯頓做的量子退相幹實驗數據,尤其是觀測設備意外故障時的原始記錄!”


    當我在防水保險櫃裏翻找發黴的磁帶時,控製中心的地麵突然開始震顫。


    透過防彈玻璃,能看見基地外圍的鬆樹林正在以違背常理的速度旋轉生長,樹冠在天穹上拚湊出精確的球麵幾何圖形。


    更遠處的山巒輪廓線開始分解成像素點,仿佛有隻無形巨手在將現實世界渲染成低分辨率的三維模型。


    “它們加快了渲染速度……”王偉的鏡片碎裂成蛛網,他用染血的指尖在操作台上畫出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用我的腦波頻率做誘餌,把錯誤參數注入——”


    突如其來的強電磁脈衝打斷了所有聲音。


    在令人窒息的三十秒靜默後,深空網絡接收器突然自動打印出一卷發黃的紙帶——那是1971年蘇聯火星三號探測器失聯前傳回的最後數據,此刻卻在紙帶上呈現出與安娜腦波圖譜完全一致的δ波震蕩曲線。


    盧峰扯下紙帶時,那些發脆的纖維在他掌心碎成磷火般的熒光粉末。


    當粉末飄落在施密特的登月照片上時,我們驚恐地發現照片背景裏的地球正在褪去藍色,轉而浮現出木衛二冰層下那種病態的熒綠光澤。


    “各位……”傑克沙啞的聲音從角落傳來,他正用放大鏡觀察自己掌心的生命線,“我的皮膚紋理從今天早上開始,逐漸變成了拜科努爾發射場的航拍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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