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好幾個方向,鍾離廷才滿意停手。


    轉過身,鍾離廷眉梢微微揚起,看了小姑娘一眼,說,“小孩,哥哥很喜歡。”


    “但是,”鍾離廷語氣微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討好哥哥也不代表你就可以胡來。”


    如花花垂下了腦袋。


    其實她並不是犯了錯才臨時想要討好哥哥。


    她折花的時候,就隻是單純的想要送他花。


    鍾離廷無言的看著她低垂的腦袋,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心軟了,他輕歎了口氣。


    小姑娘素來很乖,從來不做出格的事,頭一次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就這般的肆意妄為,藐視營規。


    鍾離廷微微收斂了些語氣,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小孩,給我個理由。”


    如花花吸了吸鼻子,冰涼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的摩挲了幾下,才很小聲,很小聲的回答道,“換了新帳篷,我睡不著。”


    “所以呢?我是安眠藥?”鍾離廷說完,起身去倒了杯熱茶,遞給了她,“營規第三十七條是什麽?背!”


    茶盞有些滾燙,捧在冰涼的指尖卻是暖暖的。


    如花花捧著茶暖了暖手,抿了抿唇,而後挺直了腰板,聲音清晰的背出來,“營規第三十七條,子時入夜之後,無故夜行至本人居住範圍以外者,杖二十;有故者“如、公事急速及吉凶疾病之類”者除外。值夜守衛街坊應放行而不放行及不應放行而放行者杖三十。值夜時如有經過而未發覺,杖五十。”


    “不錯,一字不差,”鍾離廷盯著她,麵無表情,“所以,就是明知故犯了?”


    她垂下腦袋,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紮著發髻的腦袋,“少將軍,我錯了。”


    “行。”鍾離廷靜靜道,“小孩,我不想和你發火,但是作為士兵,我要你記住這次的教訓。”


    如花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鼓起勇氣的直視著鍾離廷,認命的道,“您罰我吧。”


    “去把你衣服烤幹,”鍾離廷沒接她的話,隻起身道,“餓了,吃了飯再說。”


    他邊說邊抬步往外走去。


    如花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不餓。”


    “怎麽?”鍾離廷步子微微一頓,他當然聽得出如花花這語氣裏沒有鬧脾氣的意思,大概率是真不餓或者是有那麽些負罪感在作祟,他微微挑眉,說,“還沒罰你,就學會絕食上演苦肉計了?”


    如花花:“我沒有……”


    “再坐過去點兒,去把你身上衣服烤幹了,”鍾離廷站起身,懶散的舒展了下筋骨,又問了一遍兒,語氣如常,“我去拿早飯,你想吃什麽?”


    如花花被他養的半點不挑食,吃什麽食物都能吃的幹幹淨淨,她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情緒,而後才道,“我都可以……哥哥我去吧。”


    “坐下。”鍾離廷輕掃了她一眼。


    如花花這會兒完全不敢駁他的話,聞言默默坐下,繼續烤衣服。


    鍾離廷腳程快,很快便取了早飯回來,他親自去的夥房,順帶讓火頭軍煮了一大碗薑湯。


    “趕緊吃,吃完送你回去。”


    如花花情緒有些低落,默默低頭喝湯。


    剛吃完飯,衛令便來了。


    “廷哥,你找我……”人還沒到,聲音就傳進了帳篷裏麵,嘴中說著,衛令動手掀開了帳篷,邁進一步。


    定睛一看,裏麵是兩個人。


    衛令不由轉頭退了出去,過了幾秒,才又重新掀簾進來。


    鍾離廷:“發神經?”


    “難道我記錯了,小孩沒搬出去?”看著坐在那裏安靜吃飯的小花兒,衛令不由自我懷疑道。


    如花花答:“搬了。”


    “我就說……你們倆怎麽回事,偷偷摸摸擱這兒幹嘛呢,一大早不去訓練,怎麽?仗著自己先天條件優越就不訓練了?我說,就你們倆這狀態,遲早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衛令仗著自己今天訓練了,語氣很欠的教育兩人。


    “沒辦法,”鍾離廷帶著滿懷誠懇,氣定神閑的說,“畢竟太過的碾壓會讓你們先天條件不好的人自卑,就隻能勉為其難地休息一下了。”說完,他還十分欠揍的歎了一聲,仿佛真的很發愁的樣子。


    衛令頓時狠狠地噎住了:“……我真謝謝您嘞。”


    他也是真嘴賤,明明知道這廝出了名的不要臉,什麽話都好意思說,還偏偏招惹這廝。


    “不客氣。”鍾離廷點頭,頓了頓,再次開口語氣便嚴肅了起來,“營裏治安巡邏的事情,是你負責吧?”


    談及正事,衛令那副吊兒郎當的氣質頓時收斂了,整個人都正派起來,有些奇怪道,“對,怎麽了?”


    他明明也沒聽說這兩天營裏發生什麽重大事故。


    “看來最近的巡邏有夠鬆的,”鍾離廷揚了揚下巴,“這麽大個人,在外麵晃蕩了一夜,愣是早上才看到。”


    “小孩,你……”


    衛令頓住,倏然歎了口氣,“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


    安逸的日子過多了,的確容易讓人鬆懈,但這不是犯錯的理由,巡邏上的確該整頓一下,衛令沒多說,直接應下了。


    鍾離廷微頷首。


    衛隊的“夜間禁戒”是衛令的職責所在,鍾離廷隻是知會他一聲,至於衛令要怎麽去處理,鍾離廷並不多參言。


    接下來,他將目光放在了如花花身上。


    如花花安安靜靜的收拾著碗筷放進食盒,被鍾離廷目光一掃,心底不由一緊。


    鍾離廷再次開口,聲音低緩而清晰,“營規第三十七條,犯夜條規定,無故犯夜者杖二十,沒錯吧?”


    犯夜?


    這說的小孩?


    “這……”衛令止不住撓了撓頭,看了看鍾離廷,又轉頭看了眼如花花。


    小姑娘低著腦袋,雙手交握在身前,安安靜靜的坐著。


    目光頓了一瞬,衛令哪裏狠得下那個心,他“害”了一聲,笑著給了個台階,“這多大點兒事兒,又沒出什麽狀況,我看沒幾個人知道,衛兵也沒當麵逮到,說什麽犯夜?我看倒沒那麽嚴重。再說了,小孩這功夫還挺到家,這都沒被發現,我看合該獎呢。兩廂合計,不如功不獎過不罰,抵了吧。”


    ------題外話------


    有關宵禁借鑒了下《唐律疏議·雜律》犯夜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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