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人就走沒了影兒,院中又剩下了那漢子一人。


    慢條斯理吃幹淨了羊腿上的肉,他把腿骨往火堆裏一扔,砸出的一片火星。把腰刀一收,嚴遠站起身來,漆黑的瞳仁看向遠處還在喧鬧的大院。


    這羅陵島已經待得夠久了,如果還找不到人,他就要想想別的法子了。


    隻盼他要找的人,並非遇上了海盜,而是流落到哪個村子了。這幾個月,他在海盜營中見的已經夠多了,絕不想他要找的人也經曆那些。


    深深吐了口氣,嚴遠邁步出了院門,踏著夜色巡視起來。


    ……


    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守在偏僻的港口處,兩個海盜罵罵咧咧,渾身都不舒坦。


    被派來海邊吹風也就算了,偏偏還有一股勾人的酒香縈繞不散。


    之前有人毛手毛腳砸了一壇酒,還是天殺的好酒!那味兒全都浸在了沙裏,香的讓人恨不得趴下來舔舔。


    這些日子青鳳幫來襲,他們已經許久沒開葷了,哪受得了這個!


    遠處小船晃晃悠悠飄了回來,兩個漢子背著包裹走了下來。其中一個笑道:“煩勞幾位老哥了,這兒有些酒肉,大冷的天,各位也暖暖身。”


    說著,他遞上了一大壇的酒,還有隻荷葉包著的燒雞,濃鬱的酒香肉香撲鼻而來,幾個海盜頓時淌下了口水。


    “唉喲!這怎麽使得?兩位有心了!”說著使不得,上手的速度卻一點不慢。一個海盜迫不及待接過酒壇,拍開泥封,深深聞了一口。


    “對對!就是這個味兒!”那海盜大喜,這味道跟他們聞了老半天的酒味一模一樣啊!多虧這群人毛病多,非要回船上取鋪蓋,要不他們怎麽能撈到這樣的好處?!


    那漢子哈哈一笑:“老哥喜歡便好,你們隻管吃,小弟先回去複命了。”


    按照道理,他們該檢查一下從船上取來的東西,然而好酒好肉擺在麵前,誰還能記得起來啊?有人已經抱著酒壇咕咚咚喝了起來,就連帶他們來的賊人也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行,趕緊回吧。知道路嗎?我就不送了。”


    那倆漢子對視一眼,背著包裹快步往回走去。等到了寨門前,其中一個手腕一翻,摸出了幾個竹筒子,隨手扔在了暗處。


    看門的幾人正聊得歡呢,自然也沒瞧見。


    等人來叫門,才懶洋洋開了,打量了一下兩人,就揮手放行。


    其中一個還小聲嘀咕道:“老子就沒見過睡覺還要用自家被褥的,毛病……”


    另一個哈哈大笑:“公子哥兒嘛,不都細皮嫩肉,說不定挨不得粗布呢?”


    “那是,說不定還要抱個細皮嫩肉的小娘才能睡得著。”又有人擠眉弄眼道。


    一群人都笑了起來,兩個陸府家丁就跟沒聽到一樣,被人引著乖乖回到了那偏僻小院。


    等到閉了院門,林虎才長長舒了口氣,快步走進了屋中。


    “頭兒,東西取來了!”他低聲道。


    “打開吧。”程曦把桌上東西一掃,騰出了地方。


    林虎不敢怠慢,立刻把兩個大包放在桌上,解開繩索。


    裏麵的確是被褥,綢緞做麵,絲綿做裏,拿著就輕飄飄的,然而展開後,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傳了出來,有些刺鼻。


    若是讓製煙花的老匠人來聞,一下就能辨別出硝石的味道。不過此刻這些焰硝已經全被絲綿吸了進去。


    程曦滿意的點點頭:“把被褥分了,一會兒用它來引火。”


    以現在的條件,肯定造不出硝化棉之類的爆炸物,但是硝石易燃,是良好的引火材料。想要在寨中製造混亂,少不了它可不行。


    當然,還有其他的準備。


    林虎又打開了另一個包裹:“頭兒,你的甲也帶來了!”


    護衛們都在衣服下麵披了甲,唯獨程曦和陸儉隻穿了常服。


    程曦轉頭向床上看去,隻見陸儉已經翻身坐起,用手搓了搓臉:“準備好了?”


    “該穿甲了。”程曦說著,取了一副甲披在身上。


    林猛趕緊上前一步,幫他係繩。


    陸三丁則拿著另一幅甲,遞給了陸儉。


    不多時,兩人都披掛完畢。


    明明是一樣的甲,穿在程曦身上卻像是穿了條長褂。看著那犀皮製成的甲胄,陸儉笑了起來:“我這樣打扮,也不過是個花架子,全靠賢弟了。”


    緊了緊皮質的護腕,程曦也笑了:“明德兄放心,還輪不到你出手呢。”


    從懷中取出新畫的地形圖,她跟林猛、陸三丁幾人交代了起來。


    天漸漸黑了下來,滿月慢悠悠浮出海麵,朝著天頂爬去。


    岸上,幾個得了酒肉的海盜已經唱起了漁歌,大呼小叫,顯然是喝高了,哪有心思關注其他?


    遠處的單桅船上,幾道身影悄無聲息的跳入海中,向著另一邊船舶林立的碼頭遊去。本就熟悉水性,身上還掛著鼓鼓的皮橐子,一旦氣息不續,就湊上去深吸一口,立刻又能遊出老遠。


    幾人連頭都沒露,就這麽潛行了幾裏,抵達了目的地。


    眾人分散開來,各自尋找沒人的小船。


    大晚上,空船還不多得是?輕輕悄悄攀上船,從防水的牛皮袋子裏取出陶罐,倒出火油。火石輕輕一擦,“轟”的一聲,熊熊烈火燃了起來。


    不隻是一條船,而是接連好幾條,引得碼頭上一片驚呼!


    遠遠聽到了聲音,幾個喝到半醉的賊人茫然站起了身。有人問道:“那邊怎地了?可是失火了?”


    “嗝!說不定是有人喝醉了……”另一人傻乎乎答道。


    “胡說什麽呢,這酒可就咱們能喝著!”抱著酒壇的漢子用力舉起壇子,湊在嘴邊一陣亂搖,“等等,怎地沒了?剛剛不還有一口呢?”


    “嗨!就這點兒,一口就沒了。”偷喝的先叫起屈。


    “要是能再來點兒就好了……”一個海盜醉眼朦朧望向陸家那兩條船。這姓陸的少爺就是大方,若能再給點……


    思緒突然一頓,他眨了眨眼,海裏飄的是什麽?


    幾條舢板尤若離弦之箭,飛快朝著岸邊駛來。


    還沒等這醉鬼反應過來,小船就靠了岸,披著皮甲的漢子們一躍而下,揮舞著長刀,竹矛,向他們撲來。


    隻花了幾息,守在岸邊的海盜們就成了飽死鬼、醉死鬼,躺在了血泊之中。李牛一甩長刀,高聲道:“走吧,讓他們嚐嚐咱們的厲害!”


    滿月已經爬上樹梢,就算是喧鬧的海盜營寨,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大半人都陷入了沉眠,在路上晃蕩的巡哨也哈欠連天,個別看門的幹脆睡過去了,哪有半點戒備的意思?


    偏僻的客居小院內也是悄無聲息,然而月光下,卻有一群人披甲持矛,手按腰刀。


    吃飽了飯,也早早睡過一輪,此刻所有人都神采奕奕,信心滿滿。


    他們清楚了自己的任務,也不懼數倍於己的敵人,隻緊緊盯著前方那道身影,等待著命令。


    程曦也站在原地,閉目傾聽。


    沒有計時器的情況下,如何配合友軍協同攻擊,才是真正的難題。


    好在,她早就安排了後手。


    隻是幾個呼吸,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鞭炮的爆鳴聲,響而脆,劃破夜空。


    在竹子裏裝滿硝石,能發出響亮的聲音,這也是“爆竹”的由來。雖說沒什麽殺傷力,作為傳訊工具還是綽綽有餘的。


    程曦驟然抬頭,手中長刀一揮:“動手!”


    隨著幹脆利落的兩字,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院門被猛地拉開,正在打哈欠的看守雙眼圓睜被一刀撂倒,別說示警了,連驚呼聲都沒能發出。


    幾人快步邁過了屍體,向著不遠處的房屋奔去。


    火石一擦,裹著火棉的木棍就燒了起來,往房頂一擲,隻眨眼功夫就濃煙滾滾,火光遍地。


    裝滿硝石的竹筒再次炸開,聲震四野,聽得人心惶惶。


    隨後跟著一聲慘嚎:“青鳳幫打來了!”


    這一嗓子簡直石破天驚,讓本就發現起火,生出混亂的寨子炸了鍋。


    有些人衣裳都不穿就衝出了屋子,還有拿著刀,提著劍的,生怕敵人已經到了自家門口。


    “寨子被攻破了嗎?”不少人叫出了聲,那些沒喊出來的也在心中大吼。


    回答他們的,是從寨門口狼狽奔回的守衛。


    “不好了!碼頭起火了!青鳳幫已經打來了!”


    又一聲巨響遙遙傳來。


    等等,這不會是炮吧?難不成青鳳幫真的開始攻島了?現在逃還來得及嗎?都是大半夜從床上爬起來的,還有不少人喝了一下午的酒,此刻正暈頭脹腦呢。


    突然遇到敵人來襲,能反應過來的真沒幾個。


    有人掉頭就跑,也有人原地躑躅,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直到有個聲音越來越大,越喊越急。


    “大當家的跑了!大當家坐船跑了!”


    大亂之時,誰還能分辨消息真假?徹底被擊潰了心理防線,越來越多人四散而逃,隻盼能快些逃離寨子,搶一條船,掙條生路!


    此刻,主院裏也聚起了不少人。


    剛剛亂起的時候,薑大當家就被驚醒了,趕忙召集手下,先護住了院子,再派人出去打探。


    不一會兒,就有人灰頭土臉的跑了進來:“頭兒,不好了!碼頭燒起來了,聽說是青鳳幫的人馬!要不要先撤?”


    薑大當家聞言大驚:“青鳳幫不是被攔在海上嗎,怎麽突然夜半來襲?等等,不會是那陸二公子搞的鬼吧?他是個內應?!”


    一下想到了不妙處,薑大當家臉都白了,急匆匆道:“快派人去別院拿人!嚴遠在哪裏?讓他帶隊去抓!”


    下麵立刻有人道:“頭領之前不是吩咐了,嚴兄弟去巡夜了……”


    薑大當家罵出了聲,然而也沒別的法子,隻能換了個人過去。


    現在寨子裏這麽亂,還不知來了多少敵人,又有多少內應想要對他不利,須得探明了情況再做打算。


    心中正慌亂不堪,突然聽到了外麵一聲又一聲的喊叫,說什麽“大當家已經逃了”。


    平白被扣上了臨陣脫逃的罪名,氣的薑大當家直拍桌案:“這是誰在攪亂人心?王三弟,你帶些人出去,見到亂喊的就給我砍了!再命人去找各位頭目,讓他們來主院見我!”


    小頭目們也能管四五條船呢,若是這時候逃了,才是真正傷筋動骨,還要先把人聚攏了再說。


    而且人多了,也好想法子突圍啊。現在他身邊就二十來號人,哪敢隨便亂闖?


    王驢兒此刻也不顧上偷喝酒的頭痛了,慌忙帶人衝了出去。


    ……


    情況有些不對。


    嚴遠眉頭緊皺,打量著寨中的亂象。


    幾處起火點其實隔得不遠,且都是普通住宅,並沒有涉及倉庫。那震天的炸響也不是真正的炮聲,反倒有些像是爆竹。更別說那亂七八糟,意有所指的叫喊。


    不管青鳳幫是不是真打來了,碼頭是不是真淪陷了,寨子裏其實還是安全的,隻是有小股賊人襲擾罷了。


    不過放在毫無訓練的海盜營中,夜襲的恐慌頓時被放大了數倍,已經有了炸營的先兆。


    若是那姓薑的有膽色,帶隊出來聚攏兵馬,清理亂象,多半還是能守住營寨的。


    不過,那賊首有這膽量嗎?


    嚴遠的眉頭漸漸舒展,是時候離開了。


    兩幫賊匪亂戰,與他何幹?既然在島上找不到人,就該沿著海岸再找一找。平日尋不到機會,現在趁亂走了豈不幹淨?就是得找個靠得住的船長才行,別躲開了亂局,反倒在海上遭了難。


    略一思索幾個小頭目的脾性,他調轉了方向,朝著另一側快步走去。


    此刻寨裏亂的厲害,街上淨是悶頭亂跑的,有些連兵器都沒帶,也不知跑出來是想幹嗎。


    嚴遠並未選擇逆流而上,而是順著大隊走了一段,立刻避到小道,繼續前行。


    誰料才拐過兩個院落,一幕突然撞進眼簾。


    就見兩人正把燃起的火把擲入院中,一旁還有四處張望的了哨。


    這是撞上了敵人了!


    嚴遠猛地握緊了刀柄,下一刻,那三人已經發現了他,齊齊衝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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