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您一路走好。


    ——段辰


    “有沒有聽過那首歌,常在我耳邊輕輕和,歌詞刻在山崗最高的地方……”安靜的房間內傳來正氣十足的歌聲。


    魏喻詩困的眼睛都沒睜開,她隨意的伸手打了身邊人一巴掌,嘴裏還胡亂的說了個,“張澤昀,接電話。”


    張澤昀被拍醒,他睜開眼,無辜的看向睡在他懷裏的魏喻詩,嘴邊的話還未開口,手機鈴聲跟催命般再次響起,他無奈的歎了口氣,而後,認命般的慢慢起身。他長臂一伸,拿過魏喻詩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他看到屏幕上閃著的名字,他小聲的開口問魏喻詩,“張坤打來的,你確定要我接?”


    魏喻詩翻了翻身,滿不在乎的嘀咕了句,“接吧。”


    張澤昀得到應允後,摁下綠色的按鍵,順帶著打開了免提,他還未開口說話,手機那頭一句緊跟著一句,“魏喻詩你是不是瘋了?你好不容易拚出來的事業,你說不要就不要了?這六年你在一個又一個劇組裏當群演,吃的那些苦,你全忘了?他張澤昀根本就不值得你為了他,放棄自己的演藝事業。你這戀愛腦能不能給我轉成事業腦。”說完後,張坤深呼吸,剛剛一口氣說那麽多差點把她自己憋死。


    她平複下自己的情緒後,沒聽到魏喻詩說話,她反問道,“怎麽了?被我說的啞口無言了?”


    不知何時,魏喻詩已經睜開眼,她嘴角的弧度彎了又彎。張澤昀瞥到她的微表情,他寵溺的笑了笑,接著,他悠悠的開口,“是我,張澤昀。”


    張坤聽到對方說話的聲音,她傻傻的啊了聲。


    魏喻詩坐起來,一把奪過張澤昀手裏的手機,略責備的口吻,“好了,別逗她了。”


    張坤緩過神來,磕磕巴巴的開口,“你,,你們,,”後麵的話她一點都不含蓄,直接開口問道,“你們睡了?”


    張澤昀聽她大方開麥,他右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戰術性的咳了咳。


    魏喻詩抬頭看到張澤昀發紅的耳根,她哈哈的笑出聲。


    手機那頭的張坤聽到她笑的聲音,她忽然想起自己給她打電話是幹什麽的了,張坤著急的說道,“你看看今天的熱搜,你又成熱搜第一了。”


    魏喻詩不在乎的開口,“成就成唄,左右不就是那點事。”


    張坤盤腿坐在床上,她聽出魏喻詩話語裏的不在意,她急急的說道,“大小姐,這次不同,你和你家張先生不僅上了熱搜,還被人拍到你們一起甜蜜回你家的照片。我若沒猜錯的話,你家樓下應該有狗仔等著蹲你們呢。”


    魏喻詩抬腿踢了踢張澤昀的腿,而後看向窗戶,張澤昀秒懂她的意思,起身走到窗戶處,微微拉開一點窗簾,往下看去,看到樓下果然有人在蹲守。


    張澤昀重新拉上窗簾,衝著魏喻詩點了點頭。


    魏喻詩此刻才感到有些慌亂,她一時沒了主意,“那我還能繼續演剛接的這部戲嗎?”


    張坤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腿一巴掌,有種欣慰的感覺,“大小姐,您終於開始擔憂自己的事業了,真不容易啊……”


    魏喻詩打斷張坤的話,“那些人堵在我家樓下,我們怎麽出去啊?”


    張坤看到手機上彈出來的消息,她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然後說道,“放心,裴總會處理好的。給你打電話之前,我聯係陳導了,陳導說沒事,他不會換你的。我告訴你啊,我們離進劇組沒幾天時間了,你最好和你家那位老老實實的,別再上熱搜了。還有,你們倆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裏,千萬不要出來。”


    魏喻詩答應的說了個好。


    接著張坤又補充了句,“這次你千萬不能隨意的在網絡上發言。”


    魏喻詩又應了個好。


    張坤在掛電話之前,欠欠的說了個,“那小的先掛了,不打擾二位的良辰美景了。”


    魏喻詩聽著手機傳來的嘟嘟聲音,無奈的說了個,“流氓思想。”


    張澤昀湊過去,抱住她,聲音有些蠱惑,“我們繼續睡覺。”


    曾經我們缺失的,終究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我們身邊。


    ……


    段翼拿起遙控,他將電視的聲音調成靜音,電視上繼續播報當前備受社會關注的飛機墜落的新聞。


    他戴上手邊的老花鏡,眯著眼看上麵的字,“經過在場解放軍、消防員、救援人員等各界的不懈努力,我們終於找到g3019飛機的黑匣子。”


    段翼歎了口氣,黑匣子是找到了,他們卻找不到了。


    ……


    王穎天伸手撫摸著,相框裏笑的很好看的年輕姑娘。她記得,那是王穎嵐大學畢業的時候,王穎嵐邀請她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王穎天去了,最後,她們還一起合了照。


    王穎天聲音的沙啞喊坐在她身邊的人,“阿辰。”


    段辰攬過王穎天的脖子,讓她靠著自己肩膀,他那滿是磁性的嗓音,漠然的就給人一種安全感,“媽,我在。”


    王穎天啞著嗓子,囑托他,“阿辰,給你小姨找的墓地,周圍的環境一定要好。你小姨生前喜歡花,喜歡草,喜歡樹。她還喜歡旅遊。可惜啊,以後,她再也不能去旅遊了。”


    段辰聽著聽著,眼淚一滴接著一滴的落下。


    王穎天看著相框裏笑的很開心的王穎嵐,自言自語的說,“小嵐,你可真夠狠心的,我就你這麽一個妹妹,你還舍得丟下我,自己走了。丟下我,也就算了吧。沁兒,她還那麽小,你讓她以後,可怎麽辦啊?”


    她伸出手指,用力的戳了戳相框上的她,話語裏滿是埋怨,“你個沒良心的,還笑的那麽高興。高興到嘴巴都合不上了。你是不是覺得,丟下我,自己走了,就沒人再嘮叨你,管著你了。”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從眼睛裏流下來,一滴又一滴的打在相框上。


    段辰拍了拍她的後背。是啊,他的小姨是挺狠的,說走就走了。


    幾天後,王穎嵐被埋在段辰選好的墓地裏。


    王穎天頂著一雙哭紅腫的眼睛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看,她想多看一眼,這樣,日後便不會很快的忘記她。


    段翼攬過王穎天的右肩,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臉衝著後麵,身子不斷地抽泣著。


    段翼拍了拍她的後背,他不願她再繼續待在這個難過的地方。


    他跟蹲著的段辰說了句,“我和你媽先回去了。”


    段辰嗓子沙啞的應了個好。


    段翼擁著王穎天的腰緩慢的離開。


    段辰蹲的有些麻了,他一隻手撐地,順勢坐在地上。


    莫稚沒聲沒息的走到段辰身邊,段辰頭抬都沒抬,低沉的情緒帶動的他的嗓音也有些低沉,“你來了。”


    莫稚正要挨著段辰坐下時,段辰扭過頭,說了個,“等下。”


    而後,他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疊了疊,放在地上,貼心的說了個,“地上涼。”


    莫稚因他這一動作,心裏感到暖暖的。


    她剛坐下,段辰邊翻手裏的那本日記本,邊悠悠的開口,“我剛會開口說話的時候,是小姨陪在我的身邊,一個字一個字不厭其煩的教我。我小的時候很愛說話,嘴巴總是不停的說,小姨卻一點也不嫌煩,我說的每句話,小姨都不厭其煩的回應我。後來,我剛學走路,還站不穩的時候,是小姨拉著我的小手,慢慢的教我。那時,我還小,對這些當然沒有記憶,是後來我爺爺奶奶告訴我的。”


    段辰停頓下來,眼淚從眼眶裏奪眶而出,打在他拿在手裏的日記本上,他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再後來,我到了上學的年紀,是小姨帶我到學校,給我辦上學的手續。開家長會,也是小姨替我爸媽他們兩個給我去開的。上學後,我打架,小姨被班主任叫到學校。那時,小姨剛考完試,便不停歇的跑來,在辦公室裏,小姨一直向老師保證,說不會再有下次了。可出了校門,小姨卻告訴我,誰要是在學校裏欺負我,讓我揮起拳頭揍他們。她說,她不怕被叫家長,她怕的是我會被欺負,會受氣。我前半段的人生裏,她扮演的不是小姨的角色,完完全全的是媽媽的角色。”


    莫稚伸手攬過段辰的脖頸,段辰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莫稚失去過最親的親人,所以,她知道失去親人的滋味有多麽難受。


    她不會說什麽漂亮的話,安慰段辰,讓他不要傷心,她現在能做的便隻是無聲的陪伴他。


    段辰抬起頭,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而後,翻看著那本日記本,他邊翻邊說,“小姨的這個日記本,說成是相冊也不為過。這個本子裏每一頁都貼著一張照片,而且,每張下麵都會寫上幾行字。”


    莫稚垂眸看去,她看到一張和小嬰兒握手的照片。


    段辰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我爸說,我媽生我的那天是在淩晨,小姨知道後,睡衣都沒換,急忙跑來醫院。第二天還要上課的她,就那樣直接跟老師請了假。後來,媽媽順利將我生了出來,小姨高興的拍下和我握手的照片。”說著說著,眼淚從他的眼眶裏流出。


    生死之事,最是讓人無能為力的。


    他的手撫摸著照片,低頭看著那個衝著鏡頭微笑的王穎嵐。


    她對他而言,不隻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小姨,還是像媽媽一樣的存在。


    可以完全這樣說,王穎天生了他,卻沒怎麽照顧他,他長這麽大全是王穎嵐一點一點的將他養大,而且,還將他養的很好。


    他的眼淚從眼角處緩緩的流下來,他擦掉眼淚,強行讓自己笑,因為他知道,他的小姨不想看他哭。


    太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映在地麵上。


    段辰一隻手撐著地,借力站起來,他衝著莫稚伸手,莫稚將手放在他的手裏,段辰將莫稚拉了起來,莫稚彎下腰,撿起段辰的外套。


    段辰沉默著接過外套,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徑直走在前方,莫稚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她知道段辰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她現在能做的便隻能是默默的守護著他。


    小姨,我要謝謝您,沒有您,便沒有心身健康的我。


    小姨,同時,也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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