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薑寧寧擦幹眼淚,垂眸掃了眼腕表,才十點一刻,今天這麽早就下工了?


    環顧房間一圈,賬冊放在哪裏都不安全。


    滿滿看出她的顧慮,提議:“媽媽,跟妹妹的書放在一起就行啦。”


    書堆放在一塊不顯眼,畢竟誰能想到賬冊會放在小學課本裏。要是單獨藏在某個地方,才叫人起疑呢。


    要不怎麽說人類幼崽的新腦子最好使,薑寧寧杏眸微亮,親親小家夥的右臉頰,“崽崽你真聰明!”


    滿滿捂起小臉,笑出小米牙。


    院子裏,薑老三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感覺他整個人悲傷難過得快要碎成好幾瓣了。


    無論霍東臨怎麽問,他始終不開口。


    薑寧寧上前寬慰他:“老三,你跟林知青吵架了?”


    提到林知青,薑老三眼睛瞪得牛眼一樣,隱隱有淚光閃爍。


    看來不僅僅是吵架那麽簡單,更像是失戀了。


    薑老三簡直愛慘了林知青。


    想想也能理解,畢竟林知青膚白貌美,跟鄉下小姑娘完全不同。


    “昨天你倆不是還在談婚論嫁嗎,今天怎麽就鬧掰了?”薑寧寧一手按在他肩膀上。


    “有什麽困難你提出來,我們都是一家人,看看能不能幫你解決。實在不行,還有你堂姑父呢。”


    啪!


    薑老三忿忿地拍開她的手,伸手推開她,惡聲惡氣地問:“解決?還怎麽解決?他弟都滾到人家床上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推,薑寧寧往旁邊趔趄了一下,差點倒在地上。


    霍東臨眼疾手快上前環住妻子,看到她手背紅了一圈,眼底寒芒凜冽。


    捏緊拳頭往薑老三的方向走了一步,渾身駭人的氣勢嚇得他臉色煞白,默默蹲了回去。


    嘴裏嚅囁著:“對不起堂姑,我就是看到霍建軍跟林知青白花花的躺在一塊,心裏太難受了,不是故意遷怒你的……”


    一個五大三粗的農家漢子,哭得稀裏嘩啦。


    林知青比他大三歲,放在後世,薑老三還是個剛剛高中畢業的毛頭小子。


    然而,他話裏透露的信息卻把眾人震住了。


    霍建軍跟林知青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他倆究竟是如何睡到一起一條炕上的?


    “我這就去問問霍建軍,你放心,我肯定會給你個交代。”霍東臨知道自己弟弟是社會敗類,沒想到居然幹出強迫陌生女同誌的醜事,拳頭捏得哢哢作響。


    瞧他那氣勢洶洶的模樣,薑老三心中咯噔作響,眉頭深深皺起來:“堂姑父不會把林知青給打死吧?”


    薑寧寧倒吸一口涼氣,好家夥,你小子都成綠毛烏龜了,居然還擔心對方會不會受傷?


    “老三,堂姑勸你一句,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舔狗?”


    即便薑寧寧沒有解釋,薑老三從她複雜的表情看出來,肯定不是什麽好詞。


    “不行,林知青細皮嫩肉,沒吃過什麽苦頭,我還是得跟上去看看。”


    這種好戲哪能錯過,薑寧寧回頭叮囑崽崽們別亂跑,抬腳跟了上去。


    說起來,林知青住的小木屋還是薑老三忙前忙後幫忙搭建,位置就在老薑家房子背後。


    那塊地本來就是老薑家批下來的宅基地,全家默認以後小夫妻在那起新房子。


    可如今,卻有其他男人睡在他的新房裏,狠狠疼愛著他未來的媳婦。


    薑老三穿著一身粗布灰衣,從頭到腳卻綠到發光。


    薑寧寧心生同情。


    等兩人走進小屋,在門外就聽一陣拳拳到肉碰撞的悶響聲,間或女人小聲的啜泣。


    “大哥,你別打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麽情況,攏共就喝了兩杯米酒。”


    “嗷嗷輕點打,再打下去就打死人了。”


    霍建軍被打得癱倒在地上,嘴裏慘叫連連,拚命用手護住腦袋。


    直到被大哥從床上揪起來,暴揍一頓,才知道到自己居然借著酒意,強迫了一個陌生女同誌。


    具體細節他想不起來了,不過從林知青身上曖昧的痕跡來看,根本沒有任何狡辯的機會。


    “我娶她,我娶她還不行嗎?”


    聽到弟弟總算說了句人話,霍東臨才不急不緩地停下手,問:“什麽時候領證?”


    姑娘一旦失去名節,就會遭受無數流言蜚語。要是霍建軍不願負責,人肯定就活不成了。


    “下午我就帶她回城,去領證。”說完,霍建軍哇哇大哭,心裏對不住紅袖。


    啪!啪!


    他突然抬手甩自己兩巴掌,又狠又響亮。


    那決絕與隱忍的模樣,讓林知青額頭青筋直跳,緊抱著雙腿把頭埋得更深。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隻要能離開鄉下,以後無論過成什麽樣她都認了。


    就在這時,一件外套忽然搭在她身上,緊緊裹住她赤裸的身體。


    林知青驚訝抬頭,看見薑寧寧那張絕美明豔的麵龐,心裏頓時有種異樣。


    一天之前,她曾深深嫉妒對方。


    此刻,給她披上遮羞布的,偏偏也是她。


    這件事經不起推敲,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林知青在其中一點不無辜。如果她沒有心,會把男人往自己家裏引,還主動拿出米酒來喝?


    林知青有八成的錯,管不住下半身的霍建軍錯得更多。


    什麽“喝酒了不記事”,都是借口罷了。


    不管怎麽說,在這個思想封建的年代,婚前無媒苟合女方受到的傷害更多。


    同為女性,薑寧寧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同性光著身子,任由其他人指指點點,也僅此而已。


    就是這麽一點善意,讓瀕臨溺水的林知青感覺到溫暖。


    “巧娟,你也願意跟他領證?”


    她側頭,看見薑老三紅著眼嘴唇哆嗦,那眼裏的愛意與痛色幾乎凝成實質,在這一瞬間,說實話她有點後悔了。


    也僅僅是一瞬。


    薑老三是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可她不一樣,從小生在城裏長在城裏,享受過舒坦日子,接受過知識教育。


    如何甘心一輩子留在村裏,麵朝黃土背朝天,做最苦最累的活?


    一個女人被迫嫁進大山,後輩子孫走出來卻要花費一生。


    對,她沒錯!


    誠然她辜負了薑老三,算計了霍建軍,自私自利。可她隻是想要離開鄉下,回到城裏去。


    林知青眸光閃躲,咬緊下唇。


    她沒有辯駁,沒有解釋,也沒有把責任全部推到霍建軍身上。


    薑老三臉上血色盡褪,哪還有什麽不明白。


    他那麽愛她,甚至比她還要了解她的喜好與心願。


    癩蛤蟆永遠留不住白天鵝。


    “好,我成全你。”


    林知青盯著那張熟悉的臉滿是錯愕,腦子都有瞬間的空白。


    手指緊緊攪在一起,最後吐出來兩個字:“謝謝。”


    薑老三痛苦得幾乎快要哭了。


    薑寧寧想要安慰他,衣角忽然被扯了扯。


    回頭,然後便撞上對方滿是乞求的目光中。


    他是老實人,但不傻。


    “姑,算我求你了,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讓他倆走吧,興許……下午還趕得及領到結婚證。”


    隻有愛到骨子裏,人才會低至塵埃。


    蠢貨!


    一股複雜的心緒擠壓在胸口,悶悶的疼。林知青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


    算了。


    就當是答謝那個蠢貨……


    “薑同誌,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單獨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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