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夜。


    雪地泛著瘮人的白光,映著月亮慘淡的臉。


    安娜跪在雪裏。


    一道血痕從她嘴角掛下來,凝在下巴尖。


    她雙手捧著那枚拳頭大的晶體,紅藍光芒在她指縫間不安地跳動。


    李軒楓第一個撲出缺口,手臂一伸,死死抓住安娜的胳膊,用力將她拽了出來。


    “晶核……”


    安娜的聲音輕飄飄的,幾乎被卷著雪沫的寒風吹散。


    她抱緊了懷裏的東西,指節繃得發白。


    李軒楓後背疼得像是要當場裂開,他根本顧不上。


    “走!現在就走!”


    韓心棋扶著牆根,勉強站穩,伸手去拉搖搖晃晃的x-0。


    “還能動嗎?”


    x-0遲鈍的點頭,視線卻黏在安娜手裏的晶核上,嘴唇哆嗦著,發不出清晰的音節。


    安娜瞥見x-0,整個人都繃緊了。


    她護著晶核的手臂收得更攏,身體下意識後撤半步,做出戒備的姿態。


    “a-0……”安娜低聲念出這個編號,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x-0聽到這個稱呼,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痛苦和茫然的神情。


    “a-23……”


    兩人間無形的僵持,被一聲感天動地的巨響徹底撕碎!


    轟——!


    天塌地陷!


    基地最深處傳來一連串悶雷般的爆炸,腳下的大地瘋狂抖動,遠處的積雪像瀑布一樣從山坡上垮塌下來!


    雪層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開一道道黑黢黢的口子。


    “跑!”李軒楓聲嘶力竭地吼道。


    他反手將韓心棋撈起來,甩到自己背上,動作快得沒有半點拖遝。


    騰出的手再次抓住安娜的手臂,幾乎是強行把她往前拖。


    安娜被拽得一個趔趄,卻反手抓住了x-0的後衣領,沒讓他掉隊。


    四個人,連成一條隨時可能斷裂的鏈條,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遠離基地廢墟的開闊雪地亡命奔逃。


    李軒楓每一步都陷進沒過膝蓋的積雪,肺裏灌滿了冰冷的空氣,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背後的傷口,火燒火燎地疼。


    他死死咬著牙,逼著自己邁動灌了鉛的雙腿。


    背上的韓心棋抓緊他的肩膀,聲音微弱卻清晰:“左前方…石頭…能擋…”


    李軒楓立刻轉向。


    就在這時,被安娜拖著的x-0突然痛哼一聲,身體直挺挺往前栽倒。


    安娜踉蹌停步,竟然單手把他提了起來,另一隻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枚晶核。


    “還有十五秒!”韓心棋的聲音陡然拔高,她對能量的感知前所未有的清晰,“核心要炸了!”


    十五秒。


    生死一瞬。


    李軒楓牙齦都快咬出血,朝著那片嶙峋的黑色岩石群發起最後的衝刺。


    突然,安娜手中的晶核爆發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紅與藍的光華瘋狂交織、旋轉,晶核表麵的紋路亮得燙手,內部似乎有什麽東西活了過來,能量波動強烈到近乎實質。


    x-0猛地抬起頭,臉上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啟動了……”


    安娜低頭,看著手中震顫不休的晶核,那不帶感情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一絲決絕。


    她停下腳步,猛地轉身,麵向身後即將徹底毀滅的基地,雙手高高舉起了晶核。


    “別停下!”李軒楓回頭怒吼。


    韓心棋卻在他背上掙紮起來:“等等!安娜她——”


    話沒說完。


    一道眩目的光柱,從晶核中心衝天而起!


    光柱急速擴張,眨眼間化作一個巨大的、紅藍交織的半透明能量護罩,將堪堪跑到岩石邊緣的四個人,連同腳下的一小片區域,都籠罩了進去。


    下一秒。


    世界末日。


    轟隆隆——!!!!!!


    整座山仿佛被無形巨手捏碎、揉爛!


    難以計數的碎石、雪塊、扭曲的金屬殘骸被拋上數百米高空,再如同暴雨般砸落。


    一股毀滅性的能量衝擊波,帶著足以蒸發鋼鐵的高溫和未知的輻射塵埃,橫掃而過。


    護罩之外,雪地瞬間消失,裸露出焦黑、冒著煙的岩層。


    護罩之內,四人被狂暴的衝擊力掀得東倒西歪。


    李軒楓死死抱住韓心棋,把她壓在身下,用後背硬扛著砸在能量罩內壁反彈回來的碎塊。


    他眼角餘光瞥見,安娜單膝跪在護罩中央,雙手高舉著晶核,全身都被那灼目的紅藍光芒吞噬,身體邊緣甚至開始出現細微的能量溢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徹底點燃。


    而x-0,那個一直渾渾噩噩的家夥,竟然掙紮著爬到安娜身邊,伸出那隻曾經異化過的右手,覆蓋在了劇烈震顫的晶核之上。


    兩人隔著刺目的光芒對視了一眼,沒有言語。


    晶核的光芒驟然又亮了幾分,搖搖欲墜的能量護罩,奇跡般地穩固了下來。


    時間失去了意義。


    也許是十秒,也許是一分鍾。


    當最後一聲爆炸的餘音消散在呼嘯的風雪中,那眩目的能量護罩也如同耗盡了燃料的燈火,開始閃爍,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


    世界,重歸死寂。


    耳邊隻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遠處基地殘骸偶爾傳來的、金屬冷卻收縮的劈啪聲。


    月光重新灑下。


    原地,隻剩下一個巨大無比、邊緣還在冒著黑煙的深坑。


    曾經的基地入口,連同周圍數百米的山體,都已徹底消失不見,隻留下焦黑的土地和散落一地的、扭曲的金屬垃圾。


    那枚晶核的光芒徹底黯淡了下去,變得和一塊普通的石頭沒什麽兩樣。


    安娜的手臂無力地垂落。


    晶核從她鬆開的指間滾落,“噗”一聲陷進旁邊的積雪裏。


    她臉上最後一絲屬於“人”的血色也褪去了,眼底深處那冰藍色的光芒如同碎裂的琉璃,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


    她閉上眼睛,向前栽倒,悄無聲息。


    x-0幾乎是同時歪倒在另一邊,他皮膚下那些暗紅色的紋路也徹底隱去,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


    韓心棋掙紮著,想從李軒楓身下爬起來,卻發現四肢百骸都軟綿綿的,使不出一丁點力氣。


    左臂傷口處的印記,黯淡得隻剩下一點模糊的痕跡,身體裏像是被掏空了所有東西。


    她勉強抬起頭,嘴唇翕動。


    “李……軒楓……”


    意識沉入黑暗。


    李軒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地叫囂著疼痛。


    他掃視四周。


    三個昏迷不醒的“同伴”。


    一枚滾落在雪地裏的神秘晶核。


    一片被徹底抹平的基地廢墟。


    夜色濃稠,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


    他踉蹌著走過去,跪下身,先探了探韓心棋的脈搏。


    很微弱,但還算平穩。


    安娜的情況糟糕得多,呼吸幾乎感覺不到。


    x-0的狀態最奇怪,體溫低得嚇人,卻還有微弱的心跳,像進入了某種強製休眠。


    李軒楓咬了咬牙,伸手撿起雪地裏的晶核。


    入手隻有一點微不足道的餘溫。


    他沒多想,直接將其收入【無限儲物空間】。


    然後,他再次環顧四周。


    廢墟還在冒著煙,空氣裏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還有一種讓他皮膚隱隱發麻的感覺,大概是輻射。


    這裏不能待。


    李軒楓的視線投向遠處,雪原盡頭,是連綿起伏的山脈輪廓,模糊不清。


    某種意義上,他們贏了。


    逃出來了,活下來了。


    但麻煩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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